本來還說將這孩子送到醫生那兒去的,畢竟算來已經是五天沒有進食了,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問題,結果她們自己就是醫生,醫生救別人容易,救自己難啊。


    最後思忖了一番,還是決定將孩子送到她的家裏去,而那個死去的婦人,我們就將她埋在了小廟後麵的一片小竹林裏,小夥子帶著路,百裏赦抱著孩子走在中間,我走在後麵。


    腦子裏也一直盤旋著疑惑,這婦人是在迷霧裏看見了自己的女兒?但是為什麽上岸的時候卻是全身濕透了呢?而憑著一個鋤頭真的能夠將自己的孩子從水鬼的手裏搶出來?我看是玄乎的。


    這件事情肯定沒有那麽簡單,不禁是我的直覺,還有我的判斷。


    剛從小廟出來,就看見了那群好奇的村民,他們伸頭張望著,看著我們出來了又四處散開,議論紛紛。不知道為什麽,我和百裏赦與村民之間就像是隔著一條界限,誰也沒有往誰的那兒邁一步。


    這次事情之後我更是覺得他們的冷酷無情,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和這個婦女是不相識的,沒想到就是村子裏住著的人,大家朝夕相處,雞犬相聞,怎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常記在心,在別人的生死之間就單純地當著一個看客。


    口才好的,就信以為真;能力強的,就信奉為神仙;活著的,不關心;死了的,唏噓一歎。


    這便是人的真實麵嗎?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家人的老爺子,一個人,一條狗,再無他人的一句問候,沒有人會過問他一個殘損的身體還去湖邊守著水鬼,沒有人注意他的房頂已經漏水,更沒有人去過問過她的生活。


    我看了一眼這些低著頭的村民一時覺得又是憤怒,又是不甘,我不知道若我是其中的一員自己在吃不飽飯,過著腦袋別進褲腰帶裏的生活的時候,會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思想。


    在經過那間什麽三嬸屋的時候,那帶路的小夥子不知道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微微頓了頓,然後吐了一口唾沫在門口。


    我駐足了一下,那門微微掩著,不過透過那條縫隙能夠大致看到裏邊的情況,裏邊的院子不是水泥的,而是泥土的,所以裏邊的野草已經有胸口那麽高了,若是小孩進去,還真看不見人的頭頂。


    沒有一絲生氣,很亂,還有些損壞了的簸箕,木櫃子隨意地倒在地上,就像是有人席卷過一般。


    三嬸屋,是指三嬸住的屋子嗎?這樣的地方有人住嗎?或者說能住人嗎?那滿是雜草的地不知道會藏多少蛇在裏邊,而且隻是在門口,我便是感到了一陣陰涼。


    “那裏邊還有人住嗎?”我快步走上前,和小夥子並排。


    小夥子回頭看了看,確認我說的是“三嬸屋”。


    他搖了搖頭。


    “搬走了嗎?”我試探性地猜測了一下。


    “那個了。”小夥子神色一緊張,看了看四周,用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低聲說道。


    “嗯?自殺的?還是?”他的動作讓我以為女人是用刀自殺的。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人都已經死了有一年了,那時候我還在念書,隻是聽說她死了,大家都叫她三嬸,於是我也跟著叫了。”


    “那還有什麽是你知道的?”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出,百裏赦原來一直在後麵認真地聽。


    我看著小夥子因為營養不良而明顯瘦弱的身子一怔,應該是被嚇著了,能理解,畢竟剛好從那“不吉利的地方”經過嘛。


    也難怪他剛才走過門前的時候刻意地吐口水,在小時候也聽別人說起過,口水是辟邪的,所以我經常在看見那些奇怪東西的時候也吐著口水,那東西果然就不敢接近我了,原來我以為是口水的功勞,沒想到其實是因為冥王在我的身體裏。


    小夥子頓了頓,好像是在思索。


    “我隻知道三嬸的家裏其實過得挺富足的,她人也長得好看,是從別的村子裏嫁過來的,而且丈夫是在深山裏的煤老板,還有兩個小孩兒。”小夥子在回憶著。


    “孩子多大?”百裏赦冷冷地說。


    “嗯……四歲。”


    “孩子呢?”百裏赦的疑問緊追上來。


    “也死了。”


    這次百裏赦沒有再接話了,因為小夥子知道他接下來要問什麽了。


    “煤老板每一個月回來一次,有一次遇到山體滑坡被掩在了山崖裏,連屍體都沒有找到,之後三嬸就瘋了,過了一個多月,她就死了。據說……據說是殺了自己的孩子之後自己跳河死的。”小夥子的聲音十分的小,小到隻有我們三個才聽得見,說完之後便猛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嗯?應該是剛才說了不吉利的話吧?我猜測著這個小夥子奇怪的動作。


    百裏赦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他的神色很複雜,像是在消化著剛才小夥子說的話。


    虎毒還不食子呢?因為自己難受所以殺了自己的孩子,這樣荒唐的事情,一個當媽的做的出來?


    百裏赦不說話了之後,小夥子也沒有再說什麽了,我們幾個沉默地邁向了目的地,小夥子的家離孩子家很近,就在隔壁,所以將我們送過來之後就回了家。


    小夥子雖然和我們講了很多,但是在我們的麵前他還是十分的拘束,可能是我們一直在問他,他也不明白我們的來曆到底是什麽?而且我們的身份是被假道士傳出去的,肯定是添柴加火了的。


    百裏赦將孩子放到了床上,孩子雖然不大,但是一路抱著過來一定也手酸的不行,百裏赦剛剛放下便是開始揉自己的手臂。


    而手臂鬆開孩子的那一刻,她忽然將百裏赦的手臂抓住,嘴裏念叨著什麽,我實在是聽不清,百裏赦也任由她抓著,自己坐在了床邊。


    這女孩應該在害怕吧?我不知道在她消失的這無天裏都經曆了什麽,還有她還這麽小,沒有父親,現在連母親都沒有了,以後的路還這麽長,她應該如何過下去啊?


    女孩家裏很多中藥,也正因為是醫生,所以家裏的條件也比較其他村民的好很多,家挺大的,不過家裏很亂,翻箱倒櫃的,像是經曆了盜賊一般,櫃子裏的衣服也隨地扔的都是,唯一保存下來的就是抽屜裏的中藥。


    我不禁感歎“也不知道是女主人發瘋了之後自己幹的,還是……”


    “是村民幹的。”百裏赦冷不防丟出一句話。


    我好奇地偏過頭,“嗯?你怎麽看?”


    “我隻是猜測罷了,村民現在都擔心著自己的項上人頭,哪還有閑工夫去專心搞種植,越是老無力,越是沒有靠山就越是欺負,就比如那老爺子,還有這裏。”


    百裏赦隻是這麽一說,我還真是覺得有理,在保住了自己的人頭之後,就該飽肚子了,所以就搜刮了這家,反正人都不在了,而且生前還算是比較富裕的。


    我的腦海裏出現了他們拿著口袋,簸箕來搶東西的場景,然後才翻箱倒櫃,能吃的全都帶走了,而這些保暖的衣服都扔在了地上,因為生死危難之間,誰還會注意穿著美不美。


    我的心裏更是產生了一股悲涼。


    “那孩子怎麽辦呢?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在這裏生活吧?”百裏赦看了看抓著自己手的小女孩,臉上有一絲動容。


    “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隻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過了一會兒,百裏赦才輕聲說著。


    “哦?”


    “老爺子沒有孫子,孩子沒有長輩,一個茅屋為秋風所破,一個大房卻要獨守。”


    “你的意思是將老爺子搬過來和女孩一起住有個照應?”


    百裏赦點了點頭,“隻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也要看他們吧,畢竟孩子也這麽大了,萬一她不願意呢?這也隻是一個想法而已,一會兒去問問村長吧,這種事情我們還是少插手,讓他們自己來解決,隻要是合理的。”


    一直到天黑了,小女孩也沒有放手,百裏赦其實能夠很容易地就脫手走開的,但是他沒有,現在到了晚上更加離不開身了,萬一女孩兒夜裏醒來呢?


    所以我們蹭著天空還有一點亮色趕忙將孩子直接送到了村長,也就是我們住的那個地方。


    本想著這件事得跟村長商量一下的,剛回去,那道士便走了出來,一臉的幸喜,就像是撿了錢一樣,眉毛翹得很高,恭恭敬敬地跟我們行了個大禮。


    對於這樣的禮數,在這村子裏我已經習慣了。


    “早就聽村裏人說兩位神仙救人了,這不,村長聽說了還專門為您們擺了宴席呢。”假道士一邊講著,一邊指著客房內的桌子,然後將眼神放到了孩子身上。


    “喲,想必這就是神仙救回來的孩子吧?”


    假道士完全是在自言自語,我們沒有答話,他卻是主動將村長找到,讓他專門給孩子備了一間房。


    這也正好,本想跟村長商量一下的,這道士倒是把這事兒給辦妥了。


    不過舉手之勞,不用掛齒的事情竟是被搞得這麽大,全村人的米缸恐怕都要見底了,現在卻是大魚大肉的,突然想到了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雖然是小山村,但是貧富差距還拉得挺大嘛。


    百裏赦也是愁眉不展,一臉冷漠地看著這桌子菜。


    假道士讓我們快坐,然後自己拖了個凳子過來坐下,舉起筷子就要吃,我和百裏赦冷漠地看著他。


    “兩位神仙,倒是動筷呀。想必忙活了一天渴了吧?來。”道士將旁邊的酒倒進了我們的杯子。


    “不知道天上是不是和地上一樣的,這酒肯定比不上你們天上的瓊漿玉液,遜色一點呢,您們也別嫌。這也是人間二十年陳釀。”


    百裏赦什麽也沒說,端起了兩盤肉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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