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輪回的一天又結束了,沒有想到的是,新的一天並沒有來到,因為在我準備離開這間火勢正旺的屋子時,看見了今天下午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最開始我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一聲循著一聲,緊接著在這一片寂靜的夜裏,響起了一陣咆哮,,嘶啞,幹裂,卻能撕破整片夜空。


    借著茅草房的火光能夠看到男子絕望的眼神,反光之下清清楚楚地淚痕沾滿了整張臉頰,衣服已經濕透,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胸前背後,看樣子就是從水裏撈出來的,和昨天我們看到的也一樣,那個殺了日本兵,拖著殘敗的軀體跳下水的人就是他,他並沒有淹死在水裏,而是換了另一條路,上了山。


    他沉重地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在身上,雙膝觸地就是在泥土上映了兩個深窩,若不是剛上山的時候我認出了他,現在我應該是認不出了,因為他的臉已經抽搐到畸形,和今天下午那個吃著拍黃瓜的判若兩人。


    他低低地埋著頭,額頭也觸到了地麵上,不過突然他又騰地站了起來,將自己的上衣一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後四處張望,抱著一棵像他一樣高的小樹,直接連根拔起!孤身一人抱著樹幹,將樹葉拍打在燃燒的茅屋上。


    我想起身幫忙,卻是被百裏赦一把抓住了,“你現在出去幹什麽?好讓他誤會嗎?死了老婆,又沒了孩子,已經死了,再過去幫忙也沒有意思,還可能成為炮灰,不如靜等著,看看事態怎麽發展?”


    看著他抓狂又暴走,這不禁讓我想到下午十分,他回憶時,煙波裏都還帶著些許幸福,沒想到現在竟是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現在屠殺者已經離開了現場,隻剩下幾具殘骸在裏邊,男子根本就無處可尋他的孩子,或者說他連他們的生死都不知。


    也許是他的滅火方法奏效了,也許是山上的風大,助了他一臂之力,總之很快這火便是小了,不過還有些火苗在殘敗的木架上飄動,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直接衝進了房子。


    聽男人說起過,他已經很久沒有見著他的媳婦兒了,現在相見,不如不見,留有一個念想,現在見了,心也就死了。


    過了好一會兒,房子飄忽的火苗都已經消失了,而房間裏沒有一點點的響動,我能夠猜測的就是他抱著一具小腹平平的焦臭的屍體,兩眼無神。


    不過這房子的火雖然是熄滅了,但是還有很多煙在裏邊,呆不了多久的,要不然也會被熏死。


    情況有些不對了,我和百裏赦這才跨出了草叢,走向了燒得隻剩下三麵土牆的房屋,很清楚就能看清楚裏邊的情況,除了空氣中些許焦臭的味道,除了房間裏幾具焦黑的軀體,我確信沒有活人的存在。


    所以說,剛才的那個男人去了哪裏?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


    不應該是守著自己妻子的身體要死要活的嗎?還跑了?燒得太黑,認不出來了?


    不過就算是不呆在這裏應該也不會憑空消失啊。


    我和百裏赦決定四處看看,還有什麽別的人家戶,還有什麽別的線索沒,我們已經發現了這個男人是存活著的,隻不過跟丟了,現在我們要了解的就是他到底去了哪裏,既然活了下來那麽到底有沒有輪回的記憶。


    我們是在一棵樹上找到他的,不過找到時已經沒有意義了,他的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套著剛才他剛才脫掉的衣服,很多褶皺,很多泥土,脖子上一根細細地繩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裝進去的。


    我以為他會像是失去了老母親一樣,沒有放棄生的希望,而是更加勇猛地殺敵,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日本兵的身上,可是在我對他十分放心時,卻是自盡了。


    “啊!”我不禁叫出了聲音,百裏赦詢問我情況時,我才反應過來。


    我兀地想起了那天在船上,我看到的吊在山上的人,總覺得他一直在看我,現在想起來也是一身的雞皮疙瘩,身子比吹著涼風還要讓人顫栗。


    才上去沒多久,現在他的舌頭就已經出來了,不過臉色還算是正常的,沒有冥界的那種吊死鬼可怕。


    “你們終於來了。”突然身後傳來聲音。


    我和百裏赦同時轉頭,卻是看見了那個吊在樹上的男人現在正端端正正地站在我的麵前,我又再次轉過頭去看了看樹上,沒錯,屍體都還在,我在看了看百裏赦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麵前這個人。


    不隻是我能看到,百裏赦也能看到,那就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人。


    “你和他?”我現在是蒙圈了,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我和他也許是一個人吧?過了太久了,我都已經忘記了。”


    從他們的裝扮上來看,是一樣的裝束,可是舉止和語氣都不像是一個人。


    我伸手摸了摸頭,“那你?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說來也是奇怪,每次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山頂上,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而已,夢見自己的妻子死了,夢見自己的房子被燒了,夢見自己自殺了,但是我就不明白,為什麽每一天都會有同樣的夢,而且在夢裏根本就揮一揮取來我現實生活中是什麽樣子的。”


    似夢非夢,我知道,他現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處在夢中還是處在現實中。


    “那麽每天都是當你看到自己的屍體掛在樹上時,才蘇醒過來的嗎?”


    他點了點頭,也細細打量著樹上的屍體。


    百裏赦什麽也沒說,直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握了握他的手,可能是在確定他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人。“還是溫的。”百裏赦的聲音很輕,但也被我聽到了。


    那男人的麵色也是正常的,所以不屬於冥界的鬼魂一類的。


    “這樣已經多久了?”


    “多久?我隻記得每次的場景是一樣的,所以很難記清楚有多久,但也就是因為時間長了,所以才知道自己其實生活在一個場景裏。”


    突然我們三個人都沉默了,山上的風很大,不禁吹動了我耳邊的發絲,還吹動了樹上的屍體,搖搖晃晃。


    是不是因為他是這村子裏唯一一個活到了時間界點的人,所以才會有這種現象,昨天晚上,我們一直呆到了時間點過,都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你見過你的孩子嗎?”我實在是不想讓大家都這樣尷尬地站著,因為我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消失。


    男子的喉結動了一下,聲音有一點顫抖,“沒有,雖然每次我都在已經死去的時候醒過來,但是之前我還是有記憶的,一切都是發生過的一般。我當時到了房子裏,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孩子和母親……一起葬身火海了。”


    他不知道其實他的孩子沒有葬身火海,但是就算是沒有葬身火海,也沒有幸存下來,因為剛出生便是被掛在了樹上,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想再次傷害他,就算是現在帶他去也隻能勉強看到屍體。


    不,看不到了,照這個時間我和百裏赦已經將孩子帶走了,到了半山腰就是孩子的葬身之地。


    山上的風又大了,“時間到了。”


    席地而起的風和昨日在村子裏的那個很像,緊接著,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化成了灰燼一般,又像是人身上的死皮,脫落,然後展現出新的麵貌。


    再睜開眼睛時,麵前的人已經不見了,而旁邊的那座房子也沒有了,而樹上的屍體卻是沒有消失。


    我示意百裏赦回頭看一看,他瞟了一眼之後回來,“什麽?”


    “你看樹上!”


    百裏赦又轉過頭去,過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這次我真沒看到。”


    看不到?我記得上次在船上的時候他也是看不到這裏掛著的人。


    我揉了揉眼睛,確確實實存在啊,雙腳在風中搖搖擺擺的,換一個角度看,也在啊。


    百裏赦看不見而我看得見的是鬼魂,所以現在掛在我們麵前的才是一個鬼魂?


    剛才房子上的火苗將我的臉映得很燙,現在一切恢複了原狀,我倒是覺得冷了起來。


    走近房子還能聽見裏邊有著均勻的呼吸聲,上一秒都還經曆著生離死別,下一秒就可以“呼呼”睡大覺了。


    今天也算是有重大發現了,而這個掛在樹上的男人還是我們調查的對象,現在著急也沒有用,所以現在決定也好生休息,沒有別處,不可能再穿過這一片濃密而且陰暗的森林,隻有在這裏安營紮寨。


    應該說是席地而躺,以夜空為被,以大地為床,因為風太大,氣溫也很低,所以隻能以他們房子的一麵牆來勉強將就一下。


    雖然很是疲倦,覺得自己能夠躺下就睡著的,可是卻不如我現象的那樣,聽著他們均勻的鼾聲,我難以入睡,不是他們影響了我,而是因為這些鼾聲而想到了別的事情,從這裏到村子,再到冥界。


    在複雜的心境裏,最後還是進入了睡眠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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