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確的感受就是從身後傳來的,內容若隱若現,若有似無的感覺,就像是絲絲電流浮動在空氣當中一般,電得人渾身發怵,一陣熱,一陣冰涼。


    從來的那天到現在,還沒有如此劇烈的感覺。以至於現在,連路都不能走了。


    “剛才不都好好的,現在……怎麽麵色發白,嘴唇發紫?”劉斌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百裏赦直接將他的手打到一邊去。


    然後再將我額頭上的幾顆冷汗擦掉。


    “找個地方做好隱藏。”百裏赦上前一步直接將我攬入懷中,攔腰抱起。


    “靈體若是掌握不好,便會隨外界的變化而變化,現在估計是磁場紊亂,所以才會導致你身體虛弱。”我的頭耷拉在百裏赦的臂彎。


    “這兒。”遠處劉斌的聲音傳來,百裏赦腳步變得急促,加快速度,到了隱藏處。


    耳膜隨著心跳聲砰砰直響,而除了這心跳聲,還有遠處而來的腳步聲。並且離我們越來越近,有些許雜亂,但不急促。


    我們三個都是凝神聚氣,大氣也不敢出,我強忍著內心的困怠,盡量依靠著自己的腰身坐直。


    不用說一定就是鬼子從村尾進來了,因為我的不舒服影響了三個人的速度,所以隻能在這裏呆著,觀察情況。


    “我知道了。”百裏赦雖是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清楚地辨認出一絲雀躍。


    這一片荒蕪的地兒很大,但是要找一個藏身之處確實很困難,所以我們現在和那些鬼子隔得很遠。


    在我迷迷糊糊間,看著百裏赦側過身子,在劉斌的耳邊說著些什麽,之後劉斌便是腳跟著地,輕身躍起。


    百裏赦在這邊撿起荒地裏的一塊大石頭,使勁兒地朝另一邊扔了過去。


    這小鬼子的腳步聲更是雜亂了,而其中有一人在哇啦哇啦的說什麽。


    急促的腳步聲都朝剛才百裏赦扔石頭的那塊地兒過去了,而這邊,劉斌左手拽著一把長槍,右手攬著背上的一個鬼子往我們這邊跑。


    我想知道為什麽,但是卻沒有力氣問出口。


    隻見劉斌迅速而又粗魯地扒掉了鬼子身上的軍服,再扒掉自己的衣服。


    隨意的套在身上,最後帶上了綠帽子,摸了一下鼻子,起身加入了大部隊。


    隻身一人去往大部隊嗎?這是剛才百裏赦想個辦法嗎?我怎麽覺得有點不靠譜,一個人怎麽單挑三十多個兵,況且都還是身強體壯的那種。


    “百裏赦……會有危險的。”心髒處就像是有石頭硌著,我強忍著痛感,憋出了一句話。


    “他不是早就手癢癢了嗎?正好實踐實踐他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百裏赦的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聲槍響,雖然不是打向我這邊的,但我心髒也好像,中了這槍。


    壓在我胸口上的大山好像也隨著槍聲土崩瓦解。


    劉斌狂暴的叫喊聲穿過界麵響徹雲霄,連著幾聲槍響,心裏麵的負擔也慢慢減少。


    我知道了,百裏赦所說的源泉是什麽了?


    為什麽一到夜晚鬼子進村,我就會有別人察覺不到的異感。如果說力量的源泉在界麵裏邊,為什麽我走進了界麵,卻是沒有異感,而鬼子離我們越來越近,這種感覺就越是強烈,所以說,鬼子本身就是力量源泉所在。


    壓在胸口的力量漸漸消失,我也能夠勉強地站起身子。


    “我現在沒事,你快去幫劉斌!”


    “沒關係,看著鬼子多,其實目標隻有一個,隻要打爆他們將領的頭,其他的小兵也會隨著消失的。”百裏赦說話的時候,身後傳來劉斌的一聲慘叫。


    百裏赦眉頭一皺“這小子八成是沒有找對人!”說罷,便是先將我扶回原處藏了起來,之後轉身跑去支援了。


    我更是擔心百裏赦,別的不說,劉斌他是穿著軍裝服的,能夠渾水摸魚。百裏赦一過去,目標就轉移在他的身上了。


    不過打槍這個技術活我倒是不擔心,之前碰到那個民國的鬼孩時,就是用的槍。


    不過現在擔心也沒用,我閉上眼睛,凝神聚氣,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在洪水中將要溺死的人,而恰巧在洪水要淹到我的鼻子時漸漸的退去。


    忽的身後傳來一陣像是金屬炸裂般的聲音,“嗡嗡”地回響在耳際,就像是用鐵錘重重地敲了一下寺廟裏的鍾。


    來也來不及閃躲,被後麵的一陣強烈的波動掀翻在地,若是往昔,伸手一個結界,便是能夠抵禦這強波。


    凡胎肉體卻隻能忍受強波的折磨,地皮從中間破開,一路掀起。眼看著那些翻起的地皮要連著我所處的這塊一同卷起,我立馬打了個滾,剛剛翻過去,就有半個人高的“浪”拍打過來。


    而那波停止,這波又起。


    “吳怡,快閃開!”聽到百裏赦的叫喊聲時,已經來不及了,頭頂上方滑落下來一塊巨大的石頭。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個黑影遮擋住了我的視線。腰身被用力的一推,我便是翻倒在了別處。


    巨石落地,掀起周邊的一些塵土,小石渣滓也灑在了我的臉上,我用雙手抹了一把臉,轉過頭去,看著石頭下麵那個幾乎被塵土淹沒了半個身子的人。


    “百裏赦!”我驚叫了一聲,四肢並用,爬到了他的旁邊。


    “劉斌!”百裏赦驚叫了一聲,也蹲了過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將我推向別處的並不是百裏赦,而是劉斌!


    我用顫抖的雙手,將埋住了他頭的塵土,快速拋開。


    “劉斌!”巨大的石頭幾乎壓住了他整個下半身,而他的整個上半身也幾乎被這塵土掩埋。


    “啊!”大多的塵土已經被我拋開,我卻是摸到了他臉頰上黏糊又濕潤的東西,食指和大拇指一撚,摩挲著細微的小渣滓,也露出了液體的紅色,拿在鼻子前一聞,淡淡的腥味。


    很快液體便是幹涸在了我的手指上。


    這時百裏赦的腳邊也溢出了紅色的液體。


    “劉斌?”我繼續將他臉頰上的塵土拭去,而百裏赦將兩腳紮穩,雙手扳住巨石的下端,企圖將它翻過來。


    被壓在巨石下的劉斌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也學著百裏赦的架勢,雙手扳住巨石,石頭先又粗糙的表麵磨得我的手掌生疼,數到一,二,三氣沉丹田,用力向上,這才是真正用上了吃奶的勁。


    我隻覺得腳下踏著兩個腳窩也深了不少,終於將巨石翻到了一邊,百裏赦白皙的臉上泛起少見的紅潤臉色,保持著青筋暴起的姿態。


    巨石下的人已沒有了半點生氣,情況慘不忍睹,被壓得扁平的身體就像是爆開的西紅柿,翻開的石頭上麵也流動著他身上的血液。


    “為什麽你要逞強選擇在這個時候當英雄?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百裏赦小聲地嘀咕被我聽見了。


    旁邊巨石的顏色慢慢變淡,隻留下血液,還帶著猩紅,再慢慢的連輪廓也消失不見,山洞已被翻飛得不成模樣,而這些一塊塊碎石也都慢慢的消失了,像是被暈染的水墨畫又像是幻境一般。


    漸漸的整個結界也消失殆盡,荒蕪不見了,村子也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巨變。


    隻留下一片陰暗的樹林,還有樹林中的我們仨。


    劉斌死了,沒有人跟百裏赦發生言語衝突,也沒有人再和我分享抗戰時的經曆,以及回憶他的她了。


    原來的村子現在已被荒草代替,而上山的路也再沒有印記,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大家不在了,上山的路也不在了,這幾日我們來來回回,上山下山,白天黑夜,已經將路線摸得熟透。


    就算是沒有一條明顯的路線,我和百裏赦也上了山頂,隻是走到半山腰,會想起小女孩蓋的那座茅草房,不舒適但溫暖。走到山頂的某處,往下望的那一瞬間,似乎還看得見山下坐落的村子。


    我們沒有讓劉斌獨自一人留在山下的老樹林裏,這次上山也專程是為了將他的屍體埋葬在原本的住處。


    他的住處和村子一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片荒蕪的草地。


    往日的一切都還曆曆在目,劉斌走的那一天,他對羅芳說,“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羅芳回答,“你放心去吧,我等你。”


    這一走就將近九十年,這一等也將近九十年,我們想著改變這一切,劉斌也想。


    很幸運,他是屬於時間縫隙中的人,能夠舍棄舊時的性命,重獲新生。很不幸,他是屬於時間縫隙中的人。注定看著自己的妻兒被殺害,卻是不能出手相救。


    現在思考一下。不管當初他聽不聽我們的,都難以改變事實。就算是,如他所說,在鬼子侵略村子的時候就穿著軍裝,偽裝成鬼子,在混亂的時候開槍。


    沒打到軍官,第二天一切又會再次重演,打到軍官,一切都會消失殆盡。所以再怎麽做都是沒有用處的。


    所以說,一己之力,難違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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