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步轍聽見這話,眼底的愧疚是更甚了。


    他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辯無可辯,隻能伸長了脖子,朝著江照影喊:“影影,影影,你有空嗎?”


    江照影聽到他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才朝著外頭笑了笑:“世子爺風流倜儻,無拘無束,自然侯府哪裏都能去。”


    “水瑤,莫要失了禮數。”


    水瑤一聽這話,翹了翹嘴巴,卻還聽了江照影的話,讓開身子,放了沈步轍進去。


    沈步轍瞧著江照影讓自己進門,心中鬆了了一口氣,急急上前,便坐在了江照影的對麵。


    “今日怎麽有閑情逸致,在院子裏圍爐煮茶?”


    江照影朝著他揚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最近一直心情不佳,前幾日又是太過勞累,底下人哄我開心罷了。”


    沈步轍一聽這話,又是一噎,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局促了起來:“你們院子裏人的廚藝倒是不錯,這東西聞著還挺香的。”


    炸雞金黃的色澤和迷人的香氣,勾得沈步轍直咽口水,他說完這話,便伸手想要去夾上一塊。


    可還未等他把炸雞遞到嘴邊,水瑤便一個餓虎撲食,奪走了沈步轍手裏的炸雞:“世子莫要吃了,若是這吃食害得您脫發流血,到時候再叫來個大夫,我家小姐就說不清了。”


    沈步轍動作猛地一頓。


    “妮子頑劣,世子莫要見怪。”江照影抬頭,朝著水瑤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


    話裏雖是在責怪,可是又帶著幾分縱容。


    沈步轍的雙手驟然空了,隻能尷尬的放在膝蓋上搓了搓:“影影,你是還在怪我嗎?”


    “其實我今日出門,便是特意前來道歉的。”


    江照影隻是平和的望著他:“溫姨娘冤枉了我,可世子您與溫姨娘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要替她道歉?”


    沈步轍的喉嚨緊了又緊,自打進了春華院,他的喉嚨便沒有放鬆過:“從前的事情是溫姨娘冤枉了你,而我叫你去照顧她,更是委屈了你。”


    “你的藥方沒有一點問題,溫姨娘卻這樣責怪你,是她的不對。”


    江照影看著沈步轍臉上顯而易見的愧疚,伸手取起眼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藥方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對那個藥方動手腳。


    真正有問題的,是溫穗穗自己每日要求要吃的那個補湯。


    是沈步轍一口一口,親自喂給溫穗穗的補湯。


    侯府中的李管事,被她派人安排的迷上了賭博,輸了錢,近日便開始挪用府中采買食材的公款。


    正是這李管事,正巧派上了用場。


    江照影專門叫人找機會,每日低價賣出好的食材給李管事。


    李管事偶然遇見這事,低價就能買到質量好的食材,剩下的錢便能拿去賭博,好賭之人賭紅了眼,以為自己走了狗屎運,自然沒有懷疑的買了。


    而元氏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愛子心切,竟每日早早起床,親自去給沈步轍買了最好的食材。


    隻要每日早晨,派人觀察元氏買了什麽,再低價賣給李管事與之相克的食材,李管事肯定會買,這就決定了侯府的吃食。


    也就達到了相克的目的。


    溫穗穗要喝甲魚湯,江照影便賣給李管事田螺、莧菜、黃鱔、芹菜,兩者相克,導致腹瀉。


    溫穗穗要喝甘蔗茅根湯,江照影便賣給李管事魚筍、白酒、海鮮、葡萄,兩者相克,容易中毒。


    溫穗穗要喝豬蹄黑豆湯,元氏往裏麵還加了黑木耳,江照影便賣給李管事白蘿卜,這會導致皮炎皮蘚,讓她脫發。


    ……


    溫穗穗本就受了傷,身子骨弱,心情抑鬱,而每日吃的膳食全都是與她服用的補湯相克的東西,就算是鐵人也熬不住。


    江照影開得藥方雖然無害,卻掩蓋了她體內的中毒症狀,醫者見了,什麽都查不出來。


    想必溫穗穗死都想不到,害她如此之深的東西,竟是沈步轍一口一口喂給她喝的湯藥。


    就與她前世一樣,如飲蜜糖,卻服砒霜。


    這樣的滋味,一定會很不好受吧?


    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江照影掩去了眼底的笑意,對著沈步轍溫聲開口:“我十分感激溫姨娘,不知道為什麽,溫姨娘卻總對我心存防備,不僅刻意為難我,還想要冤枉我。”


    “夫君,說實話,我其實很受傷。”


    沈步轍聽著江照影輕聲細語的話,瞧著她眼底抹不去的悲傷,心中也多了幾分心疼。


    從前太多偏見,讓他第一次發現江照影是這樣的好。


    待在她的身邊,人的精神不僅不會緊繃,還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之感。


    沈步轍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於是他往前傾了傾身子,拉近了與江照影的距離:“溫姨娘大概是人老了,又是被太後責罰,導致情緒崩潰,每日疑神疑鬼、瘋瘋癲癲,懷疑這個又懷疑那個。”


    “倒是苦了你了。”


    “苦倒是不苦,能治病救人,醫治溫姨娘,一直是我的夢想。”江照影笑了笑,笑容裏藏著幾分深意。


    “到時若是世子有恙,若不嫌棄,也可以找我治療。”


    沈步轍眼睛一亮,聽見江照影主動親近的話語,心裏很是開心:“你醫術這樣高超,我開心都來不及,怎麽會嫌棄呢?”


    江照影抬了抬眉骨,朝著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那就,拭目以待了?”


    “好好好!拭目以待!”


    沈步轍興奮的又是與江照影聊了片刻,直到江照影露出了懨懨的神情,看上去是有些疲倦了,他才起身告辭。


    江照影眼眸幽幽的看著他的背影,起身恭送。


    等沈步轍走了之後,江照影的表情便是在一瞬間冷了下去。


    “水荷,去把他坐過的椅子和碰過的筷子全都燒了。”


    水荷一愣:“小姐?這世子爺是有毒嗎?”


    江照影的聲線仍舊是十分平和,就像是經過歲月衝刷的一塊鵝卵石:“沒有毒,隻是我嫌他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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