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伏在門口跪了一個下午,瞧著進出江宅的人來來往往,他的身子也一晃一晃。


    二牛雙手環胸盯著他,隻覺得這個無賴難纏的很:“你在這裏跪著幹什麽?擋路了,擋路了你看見沒有?”


    沈伏緩緩抬起頭,看著二牛的那張臉。


    他胖了,身子也健碩了,眼神裏有光,甚至傻氣都消散了。


    沈伏突然想起了初見江照影的那一夜。


    從初見她的那一夜開始,他便心懷不軌,幫著母親哄騙她,還想喂她喝下了蒙汗藥……


    因果報應,報應不爽,如今他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是活該。


    沈伏想著,視線逐漸模糊,卻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影,從江宅裏麵走來,又站在了他的麵前。


    “沈伏,我家小姐叫你進去,你最好是有什麽想說的東西,切莫浪費了我家小姐的功夫!”


    沈伏聽見這話,欣喜若狂的站起身,又渾身踉蹌了一下,然後扶著水瑤的手進了屋子。


    江照影坐在主座上,垂眸望著沈伏那張慘白的臉,“我明日就要離京,今日來我府上的人太多,便把你忘記了。”


    “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麽?”


    沈伏抬眸,借著燭火仔細打量著江照影的臉,淚水便從眼眶裏溢了出來:“夫人,您能不能不要走,不要離開京城。”


    “我聽他們說,外頭的疫病來勢洶洶,若是去了,便是九死一生。”


    沈伏跪在地上,朝著江照影砰砰的磕頭:“我不想讓你死,我求你不要去,我把家裏的糧食分給你,所有糧食都給你,你就能少捐一點了。”


    江照影看著沈伏滿臉是淚的模樣,垂了垂眸子,心中隻覺得有些可笑。


    若是前世的自己,瞧見如此乖順的沈伏,心中不知道能開心成什麽樣。


    可惜,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


    江照影想著,斂下了眸子,走到了沈伏的身邊,又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可是,伏兒,你知道嗎?”


    “我去京郊,全都是因為你的父親。是你的父親設計,叫朱老板捐獻糧食,想要把我推出去,想要讓我也捐出自己的全部身家。”


    “我一個女子,沒了手中的糧食,根基未穩,隻怕一日便要被群狼分食,為了活命,我隻能去,我隻能出京搏一搏,就算是要豁出性命。”


    江照影嗓音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叫沈伏毛骨悚然。


    他直直的呆愣在原地,與江照影對視:“是……爹爹?是爹爹設計逼你出京城?”


    江照影認真的點了點頭,她故意道:“是,他想要我死。女人的性命永遠是沈步轍的墊腳石,你的祖母一樣,你的母親也一樣,現在輪到我了。”


    沈伏愣愣的跪著,腦海裏卻回蕩出了朱老板說過的話,他渾身都在發抖,背後都被打濕了。


    “他要你死……他殺死了我的母親……殺死了我的祖母,還要你死……他根本不是人啊!”


    江照影聽見這話,眼神逐漸變得銳利了起來,她伸手抓住了沈伏顫抖的手臂:“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沈伏,你知道了什麽?”


    沈伏咽了咽口水,有些驚恐的瞧著江照影:“母親葬禮那日,你走了之後,朱老板過來了,他跟我說,母親一定是被沈步轍害死的!”


    “他說母親那幾日精神很好,他也什麽都沒做,可母親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床榻上,七竅流血,痛苦異常,死不瞑目,床榻都被她下身流出來的血染紅了。”


    江照影雙手一顫,隻覺得溫穗穗的死狀和前世的自己有幾分相似:“那在你記憶裏,沈步轍有沒有什麽異常?他有沒有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沈伏,這很重要,溫穗穗是死在了她最信任的人手裏,她到死都不知道為什麽?她死不瞑目!”


    “溫穗穗愛你疼你,就算是她做了無數的錯事,可她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你,你忍心看她被人白白害了嗎?”


    看著沈伏牙關緊閉,不願開口的模樣,江照影的嗓音陡然變高,她像是說著溫穗穗,又像是說著從前的自己。


    沈伏嘴唇顫抖,感受著江照影步步緊逼,逼的沈伏幾乎要發瘋。


    “她喝了補藥!她喝了沈步轍親手喂下的湯藥!”


    沈伏尖叫了一聲,說出了這句話,隨後又是滿頭大汗的癱倒在了地上。


    江照影渾身僵直在原地,後背湧出了一股冷意,卻又聽沈伏繼續說:“還有我……每一次喂藥都是我親眼看著。”


    “沈步轍他抱著我,要我給母親喂蜜餞,她就這樣一口補藥,一口蜜餞,把所有的湯藥都喝光了,麵上瞧著,也越發的精神了起來。”


    沈伏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渾身都在發抖。


    江照影瞪大了眼眸,她急急的抓住了沈伏的手,與沈伏對視,然後反複確認:“你是說,溫穗穗是被沈步轍喂的補藥和你喂的蜜餞毒死的?”


    沈伏白著臉,嘴唇顫抖的流淚。


    江照影瞧著沈伏的這副模樣,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冷意從逐漸泛起,然後湧入骨髓之間,讓她渾身的血液在瞬間發涼。


    前世沈步轍和沈伏害死她的藥出現了!


    今世用在了溫穗穗的身上。


    沈步轍真的好歹毒的心啊,兩世以來從未變過。


    江照影以為前世是因為他愛極了溫穗穗,所以對著自己痛下殺手,可如今看,沈步轍他愛的人隻有她自己。


    江照影癱坐在原地,沉默了許久,隨後才緩緩恢複了理智:“這藥和這蜜餞,是從哪裏來的,你可知曉?”


    沈伏搖頭:“不,我不知道。自從朱老板跟我說過這件事情之後,我就偷偷去他的廚房裏看了,不僅藥材不見,蜜餞也找不到了,就像是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江照影低頭看著沈伏,“你喂藥的時候,從不知這蜜餞是幹什麽的?”


    沈伏閉著眼眸搖頭:“我不知道,蜜餞不是解苦的嗎?若是我知曉那補藥有問題,我絕不會讓母親喝下!”


    江照影聽見這話,知曉沈伏還不知道是蜜餞加上補藥,兩者相生相克才起了作用。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問:“溫穗穗的屍首,如今埋在哪裏?”


    沈伏抬起眼眸:“京郊,沈步轍不讓她入沈家的祖墳,便在京郊買了一塊田地,把她埋了。昨日才剛剛下葬。”


    京郊?


    正好,她也要去京郊。


    江照影緩緩站起身,心裏便已經有了主意。


    她必須查清楚,溫穗穗到底是因為什麽死了,她也必須弄明白,沈步轍這藥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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