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什麽都沒看出來。”


    她輕聲說:“我又不是醫生,縫針以後的傷口,隻要沒有角度上的變化,誰能一眼看出來啊?我又不能說變小,就隻能猜變大了。”


    “誰知道,居然還真變了。”


    秦見白:……


    秦見白隻覺得天都塌了。


    方才的極度緊張到此時還加了許多的羞憤欲死和狂暴的怒意,但這怒意他又無法發泄,隻能憋得心跳越發快起來。


    可葉空與他相反。


    她慢條斯理地握著他的手,用掌心覆蓋他剛縫好的傷口,用了一點不大不小的力道。


    “別緊張。”她甚至安慰他,“我不會摘下你的麵具的。”


    “……我有什麽可緊張的,你摘我麵具也不是一兩次了。”秦見白笑得像個故障失修的機器人。


    “我的意思是,從此以後,我都不會再摘下你的麵具了。”


    “……”


    少女看著他,說:“這張麵具底下,無論是誰的臉,對我來說都醜陋惡心得要命,我連餘光都不想被弄髒。”


    “同時,”她嘴角突然彎了一下,“這也代表著……”


    她的手開始一點點用力。


    麵具下秦見白的臉扭曲了一下,強忍著沒有掙脫。


    “無論這張麵具底下是誰的臉……”


    她手指屈起,指尖扣入男人掌心無聲用力——


    “對我來說都一樣。”


    “啊!!!!”


    秦見白忍無可忍地猛地收手後退幾步。


    黑線被少女的指甲掛破,在兩隻手分開之際順著皮肉牽起、撕扯,飆出猩紅血珠。


    秦見白痛得彎腰,眼睛卻不可置信看著自己再度鮮血淋漓比之前更慘不忍睹的手,又抬頭去看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少女。


    她幾根手指都沾了血,食指上甚至還貼著一根絲線,血順著她的手指下淌,匯聚成珠,再滴落。


    而她抬起手,目光平靜的看著,片刻才抬眸看向秦見白。


    秦見白已經痛得有些頭腦發昏,卻依舊能清楚無比的看見少女此刻的模樣,聽見她的聲音——就像動物無論何種境況都會記住天敵殺死自己的樣子。


    “回去告訴他。”


    葉空說:“如果不選擇從此消失,那麽你們就隻剩下兩個選擇。”


    “要麽,一輩子都戴著麵具出現在我麵前,被我玩成這樣。”她把手轉向秦見白,屈起的手指展開,露出血淋淋的手掌。


    “要麽,取下麵具。”


    少女站在那裏,在陽光下露出無聲而燦爛的笑,“來送死!”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畢竟在我一輩子都不想踏上南港,也一輩子都不想主動沾染你家任何人的情況下,我唯一可以殺了你的途徑,就是等你來找我了。”


    “所以,無論是戴著麵具還是取下麵具,我從此都……”


    她展開手臂,似一個熱烈自由的邀請:“無比歡迎啊~”


    秦見白:……


    他甚至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微微發顫的聲線:“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葉空又笑了。


    她收回手捂住嘴巴,笑聲卻還是從指縫裏漏出來。


    “沒關係,會有人懂的。”


    “或者你也可以當做是我在說瘋話。”


    葉空放下手朝他走去,邁步很慢,悠然似散步似玩耍,秦見白卻不由自主後退。


    “可明知我在說瘋話,明知我是個瘋子,明知我會傷害你——還樂此不疲來我麵前找虐。”


    秦見白連退幾步,最後直接向後跌坐在地。


    葉空就站在他麵前,自上而下的俯視:“秦少爺,你不也一樣活該?”


    “你們都一樣,都長了一副賤骨頭。”


    “既然如此,我賞你們的刀子……”


    她一腳踩上秦見白完好的那隻手,在他的“嘶嘶”聲裏輕描淡寫:“賞你們的耳光和鞋底——你們都應該都很喜歡才對啊?”


    秦見白用破皮的代價救回了自己的另一隻手。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他的思緒隻夠讓他蒼白的重複這一句話。


    好在葉空也沒有執意要踩斷他的手,而是後退一步,輕輕吐出個“滾”字。


    男人從地上站起來,轉頭離開的時候,空白的眼底甚至湧上了淚意。


    可他自己毫無察覺,隻在腦海裏第一次萌生出了“我能殺了秦悟嗎?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殺了秦悟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想法。


    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


    葉空卻在原地站了許久。


    少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整個就像陽光下的雕塑,冰冷而沒有一絲活人氣息,她甚至連瞳孔都沒有動一下。


    直至有滾輪滾過地麵的聲音從背後靠近,然後她的手被人拉住——


    瞬間,她就像應激的貓一樣猛地轉頭甩手。


    啪——


    男人及時後退躲開了這個反手耳光,被狠狠拍開的手很快開始泛紅。


    他抬眼望去。


    少女漆黑幽深的瞳孔如同被大霧覆蓋的一望無際的黑石灘,有種世界盡頭般叫人膽寒的死寂。


    好在這樣的眼神透露出的並不是她本人的絕望,而是讓別人絕望的氣息。


    “手。”溫璨言簡意賅,指了指她那隻還沾著血的手,“不嫌髒嗎?要不要去洗一洗?”


    “……”


    葉空像是這才慢慢回神。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斑駁的手指,臉上頓時浮現出嫌惡至極的表情,還重重“嘖”了一聲。


    “洗啊,馬上就洗,在哪兒洗?借一下你外公家裏可以嗎?”


    她一邊說一邊已經馬不停蹄大步流星朝單元樓入口走去了,邊走,邊以幾乎要把爪子都甩掉的力度狠狠甩手。


    溫璨:……


    少女悶頭闖進了那扇打開的門裏,張口就是:“衛生間在哪?”


    窗戶那兒還在觀察情況的老人根本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指了個方向:“那邊那邊。”


    葉空一頭撞進洗手間,然後水龍頭被打開,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老池站在那兒目瞪口呆,直到溫璨緩緩進來,才指了指廁所,遲疑道:“這是?”


    “她是花之盒的葉十一。”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也是我和您說過的,我的合作夥伴。”


    老池恍然大悟又大驚失色:“你的未婚妻?!”


    溫璨:……


    葉空沒有把手洗上幾十遍洗到手流血。


    她隻洗了五遍就停住了,畢竟她的手價值連城,待會兒還得抹點護手霜。


    甩幹水珠,從廁所裏出來,對上的就是陌生老人一臉驚恐的表情。


    葉空:???


    少女站在衛生間前,麵無表情地歪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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