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個人生活進入了無序狀態,上班時的心情也朦朧起來。越來越經常地出現這樣的時候,既不高興也不難過,還不平靜。我記起從前的一個鄰居老太太,她最常抒發的一個感受是:哎呀呀,我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吃什麽都一樣,不香不臭,不甜不苦,不酸不辣……


    看著辦公桌上廢紙一樣的文件,看著辦公室文件一樣的同事,我突然想起那個賣過詩給我的姓劉的人。


    我終於想起來,他叫劉雨,跟劉托雲沒親戚關係。


    我又來到那個廣場,廣場還在,詩人或者說是賣詩的人卻不在了。


    用北京話說,我這個失望哎!這個失望和那個失望不一樣嗎?這是北京人的與眾不同之處。


    我向旁邊賣雪糕的人打聽詩人的情況。賣雪糕的說:“前兩天一個人在廣場上大喊了幾嗓子,說是愛上什麽人了,然後就幾天沒來。”賣雪糕的人賣了一份雪糕,然後接著說,“我想,估計愛上了個有錢人,就不用再賣詩了。”


    賣雪糕的一定是評書世家出身,話到關鍵時刻不往下說了,對著廣場大喊:“雪糕,雪糕,新來的雪糕。”


    我等著他接著說,他又去喊新來的雪糕。


    “雪糕保質期兩年呢,你不用喊新來的雪糕,誰會問你雪糕是什麽時候生產的!”


    “聽你這麽說話,就知道你這個人沒社會經驗。這偌大的社會,什麽人沒有哇!問你雪糕是什麽時候生產的,這還是那正常人,有人問你,這雪糕這麽白是不是摻漂白粉了。”


    “那詩人後來又來了嗎?”我怕賣雪糕的忘了剛才的話題,就提醒他。


    “能不來嗎?這年頭愛上一個有錢的人不像想得那麽容易。這不,給我一個傳呼號兒,說如果有那回頭客找他,就打這個傳呼。”賣雪糕的人把一張紙條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然後說,“鬧愛情的人一般都愛呆在一個沒人的地方瞎想,這個我早就知道。”


    “給我他的傳呼號,我想給他點兒生意。”


    “在我這兒付錢。”賣雪糕的人對我伸出一隻胖胖的小手。


    “多少?”


    “還是十元。”


    “我買兩首。”


    “不行,一次限購一首。”


    我接通了詩人。他問我從前買過哪一首。我說就是那首,誰也不愛,哪兒也不去,啥也不幹那首。


    “好,現在我知道你是哪類顧客了。”他停頓了一下,我以為他會問問我最近怎麽樣什麽的。可他說,“錢你給賣雪糕的了?”


    “給了。”


    “手邊兒有筆記錄嗎?”


    “我還沒跟你說我要哪一類的呢!”


    “我現在隻賣我寫的愛情詩,不買你就找賣雪糕的去退錢。”


    “好吧,我買。”


    “聽好:如果我能不愛你多好俄可以打牌下棋釣魚/看看悲劇或足球/如果我可以愛你多好俄可以沒有任何主張/讓時光輕輕流淌/心情沉靜地修剪玫瑰/像魚一樣不言不語壞吐露我內心多麽幸福的劉雨。完了。”他掛了電話。


    我想去找賣雪糕那人再買一首,又怕他跟我說,每天限購一首。於是我決定做點別的,管它是什麽,隻要能對生活有點推動就行。


    我呼了黑麗十幾遍,她才給我的手機回了電話。


    “什麽事?”她口氣中被加強的冷淡,透過電話傳出了寒意。


    “我想跟你談談。”


    “你膩不膩啊?”她諷刺地說,“除了談談,你還能做點別的嗎?”


    這?,我真真確確地後悔了,後悔和黑麗的開始。


    假如,黑麗讓我跪下請求寬恕,我的膝蓋會在我做出決定之前,彎下去。


    這麽想的時候,我對黑麗說話的口氣,軟得不能再軟了。


    我請求她跟我一起吃晚飯,即使,我現在一提吃飯就想吐。


    她說,她絕不再跟我吃飯。


    我請求她來我家,談談。


    她說,你想通過我把你老婆氣死,然後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嗎?


    我不得不感歎女人的直接。如果把她們安排在國防部,她們會準確地判斷戰爭何時來臨。


    最後,她同意在她家樓下跟我站五分鍾。


    當我們站在一根電線杆旁邊,誰都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過來一個賣花兒的小姑娘,她衝我舉起一枝玫瑰說:“先生,給小姐買一枝玫瑰吧,她多美啊。”六七歲的小姑娘說著跟年齡不相符的話,仰臉渴望著。


    我買了一枝玫瑰,等小姑娘走遠了,遞給黑麗。


    “你說吧。”黑麗把玫瑰放到鼻子前麵聞著。


    我在她低頭看地麵的時候,打量了她一番,居然不知道怎麽開口。我好像看見了她肚子裏遊動著的一個大黑點兒,有一天,黑點會變成我的孩子。


    “我想知道你的決定。”我沒想到我能如此堅決地說出這句話。


    她抬頭看我,隨手扯下了一片玫瑰花葉兒。


    我說,這個還很不具體的孩子,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我說不出來,它好像還離得太遠。但是你離我很近,我得負責任。不管你怎麽決定我都接受。


    “我有那麽多的選擇餘地嗎?”她又是嘲笑地看我,好像這是上天賦予她的特權。


    我看看街的另一邊,已經沒有行人了,路燈壞掉的地方格外黑。


    我點頭。


    “我要是想留下孩子,你能離婚跟我結婚嗎?”她大聲問我。


    “我試試。”


    “我要是不這樣,讓你另外付出代價呢?


    我點頭。


    “你為什。麽這樣做?”


    我首先把愛情從答案中劃掉,跟愛情沒關係了。是同情嗎?是吧。我應該為黑麗眼下每一個表情負責,怒氣衝衝,嘲諷,冷笑等等。


    也是感激嗎?也許,如果沒有黑麗,我現在還是婚姻堅冰下的一條魚,還是一個敢想不敢做的已婚男人。婚姻像一條係得過緊的領帶,我能做的就是表麵平靜地把領帶結往下拉拉,讓自己活下去,也讓婚姻活下去。我見過甚至和我一樣年紀的男人,說離婚也就離了。對我來說卻不是這樣,也許我的骨質密度和他們的不一樣。


    “黑麗,我求你了,決定吧,告訴我一個準確的結果,你到底想怎麽樣!我不想再掙紮了,這件事就像一把刀懸在我的頭頂,我快垮了。”


    “是因為你愛我嗎?”黑麗無視我的請求,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不是。”我堅定地回答,仿佛是瀕臨死亡的人,從陰間借來了勇氣。但隨後我就聽見自己內髒搖晃的聲音,恐懼在我胸腔裏發出嘩嘩的聲音。


    但我更害怕自己什麽都不說,就默認。


    “謝謝你這麽爽快,我們誰都不欠誰的了。”黑麗說完把手裏的玫瑰扔到了我的臉l:,走了, 我看著她跑遠,再也沒有<a href=http://huanzhulouzhu.zuopinj/584/ target=_nk ss=i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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