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大薑家時,那裏聚了好多人。房門半開著,他們進門前互相鼓勵地對望了一眼。屋子裏的氣氛中沒有悲傷,相反很緊張。一個男人問他們找誰,丁欣羊說找大薑,那男人立刻有反應,好在他的手機響了,他們走了進去。


    客廳的窗戶敞開著,幾個站在各處的男人都在吸煙。大薑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好像其他人在以站立表明立場。


    “事情肯定沒完。”一個站在窗邊的男人說,其他人馬上附和催促大薑拿出善後意見。大薑一言不發,看上去快要睡著了。丁欣羊走近他,他朝她點點頭。丁欣羊指著車展說,一個朋友。大薑點點頭,並沒有別的反應。這時,一個小夥子走近車展,拍拍他的肩膀問:


    “你是誰啊?”他問完又加了一句,“你不會就是那小子吧?看你還沒那麽娘們兒。”


    車展轉身,挪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肯定是個小子,可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小子是誰。”


    “你還挺能裝,你以為你帶個女的打掩護,別人就不知道你他媽的同性戀了?”他的話把其他人的敵意挑了起來。


    “小秋,你別亂來。”大薑說。被叫做小秋的小夥子更放肆地走近車展,回頭對大薑說了一句話,“你少管我叫小秋,你他媽的是殺人犯,別叫我名兒。”


    車展輕拍了一下小秋的肩膀,剛說了一句,嗨,哥們兒,小秋回手一拳打在了車展的臉上。車展的鼻子出血了,他反應了幾秒鍾,在所有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突然出拳把小秋打倒了。倒地的小秋像一道命令,旁邊的三個男人立刻撲上去,把車展扣到了裏麵。接著是丁欣羊過去拉架,她的舉動刺激了另外三個女人,她們也撲過去,拉扯丁欣羊。丁欣羊對她們大喊,你們傻啊,拉他們呀,打死人他們全都進監獄!女人們被丁欣羊提醒了,過去拉扯自己的男人,卻被自己的男人扔到了一邊。


    “你打我幹嗎?”一個女人委屈地大喊。


    “別打了!”大薑的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但沒人住手。接著是一聲槍響,客廳的落地玻璃嘩地淌了下來。


    “都滾出去。”端著獵槍的大薑命令著。丁欣羊把滿臉是血的車展扶到一邊,一個男人朝大薑邁了一步,“我借你一個膽兒,你他媽的打我啊。”他的話音剛落,大薑朝他的腳下開了第二槍,地板迸裂了一片。那男人的女人拚命地拉著丈夫往外走。


    “大家還是先離開一下,等大薑冷靜下來,再商量。大家都是親戚,有啥不能商量的。”丁欣羊盡量平和地勸在場的人。怒氣未消的男人借著丁欣羊的台階和自己女人的拉扯,陸續離開了。其中一個男人走到門口回頭對大薑說,“你小心點,除非你不想活了。”


    大薑對他輕蔑地笑笑,好像已經決定不活了。那男人疑惑地看看大薑,還沒做出進一步反應時,被自己老婆拉走了。丁欣羊在他身後關上屋門。大薑癱坐在沙發上,拄著獵槍低頭抽泣。車展去洗手間洗自己臉上的血跡。


    “對不起了,哥們兒,讓你受牽累。”過了一會兒車展回到房間,大薑對他說。


    “別這麽說,如果他們再找你麻煩,我找幾個哥們兒。”


    “不,不,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


    “都是你老婆那邊的親戚吧?”丁欣羊問。大薑點頭。車展問他們的目的,大薑沒有表情地說,“他們想把我兒子接管過去,當然還有飯店。”


    “太過分了。”車展說。


    大薑擦擦臉,閃出一個苦笑。“你們回去吧,我沒事的。千萬別再來了。”


    “你要不要去老牧那裏呆兩天?”丁欣羊建議。大薑搖搖頭。車展把自己的名片遞給大薑,拉著丁欣羊要離開。


    “哥們兒,我不是客氣,有事你給我打電話。”車展說完和丁欣羊一起離開了。


    一路上,丁欣羊沉默著。車展沒問什麽就把車朝丁欣羊家的方向開去,仿佛這是他對她沉默的理解。車停到大門口,車展看著丁欣羊,她想了想說,下來吧。車展熄了火,跟著丁欣羊走進了她的家門。


    “你隨便坐吧。”丁欣羊指指沙發,車展就勢拘謹地坐到沙發上,像第一次拜訪老師的小男孩兒。丁欣羊從衛生間裏拿回一個小箱子,開始給車展處理傷口。午後微弱的陽光一點點地移向窗口,掠過窗台上玫瑰的花瓣,朝外麵撤離。丁欣羊把落地燈打開,也許燈光更適合兩個人此時此刻的心境。


    “這兒真不錯。”車展由衷地說。


    “可惜陽光早早就走了。”她給他倒茶。


    離婚後的車展一頭紮在工作裏,關閉了好多感覺。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覺得能觸動他的隻有疲勞。累的感覺讓他想睡,此外,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別的反應。看著丁欣羊家裏的陳設散布著女性的氣息。就著房間裏的寧靜,他聞著茶的馨香,生活中被他遺忘忽視的部分變得具體了。仿佛心被輕輕地撫摩,醒過來,提出了要求。


    丁欣羊處理完車展的傷口,沒有把自己的椅子馬上挪回原處。她看著他臉上的劃痕和青腫的地方,心疼,心亂。


    “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很……”


    “千萬別道歉。”他打斷她,“我很高興被打了。”他急忙地說。


    “你說什麽?”


    “啊,”車展知道自己失言了,很無奈。“也許我希望他們打我。”他隻好實話實說。丁欣羊看著車展,好像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我發現我很喜歡你,所以希望你能改變對我的態度。”


    “我的態度改變了嗎?”她問,車展點頭說,“改變了,你開始有點在意我了。”


    沉默,也許認可了這樣的表達。


    “這方麵我很笨,估計怎麽努力也不如你,不如先把底告訴你。”車展憨厚地說,臉上男孩兒般的神情打動了她。


    “估計你人不錯。”她輕聲地說。他深情地點頭。


    “不那麽聰明?”她說。


    “在工作方麵還可以,比我聰明的都讓我開除了。”他的話把丁欣羊逗笑了。在她笑得後仰的時候,車展把手放到了她的臉上,停止了她的笑聲。她看著車展受傷的臉,湊近他嘴唇上腫起的紫色,吹了口氣。他更湊近她親吻。她感覺著他溫軟的厚唇,害怕弄疼他。他索性抱住她的頭用力地親吻,直到她挪動身子坐到他的腿上。


    “疼嗎?”她溫柔得像一隻小鳥。


    他搖搖頭。“願意跟我相處一段嗎?”他撫摩著她的頭發。她點頭之後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剛才的親吻還留在她的唇上,一個念頭鑽了出來:好久沒這樣親過男人了。


    “我太喜歡你了,欣羊。”他愛撫她。


    “你要是上班,你的臉怎麽辦?”


    “明天,後天,我都可以休息。我存了好多假期。你想跟我出去玩幾天嗎?”他問她。她想,但沒有馬上答應。對她來說,最真實最保險的美好,正在發生。過了這個時間,一切可能更加美好,也可能是另外的樣子。長久以來的獨身生活,她儲存了豐富的經驗,變得對什麽都沒把握,除了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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