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呼喚著她。這種感覺像是失重的眩暈,像是如夢初醒。她“走在”這片深暗的深海裏,腳步是漸漸沉陷的向下而去,隻有口中的氣泡往上掙紮著、擠動著。


    我在哪裏?而我,又是誰?好像心靈的一切都已經墮入深崖,這深海中的深崖,好像比現實更加讓人感到恐懼,不接受、也不能為之一死了之。海水倒嗆在肺裏,反倒是一種被重新填滿的感覺。


    “疏——”的一聲,一束光線,透過幽暗的深海傳到了她的身邊,晃過了她迷茫的眼。


    沒有任何防備,也沒有任何猶豫,她順著光線走了過來,走到海麵,踏上了這波濤洶湧卻平靜的海麵。


    “嗯,沒什麽問題了,隻是有嚴重的後遺症。”醫生關掉了筆帽燈,並示意護士把病人的檔案拿走。


    她微微睜開眼睛,靜靜地躺著、望著白得透亮的天花板。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嗎?”醫生坐旁邊的椅子上,溫和的問道。


    “我……不記得了。”她皺著眉頭,明明有什麽“記憶”,卻什麽都抓不住,什麽都想不起來。


    “那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他又問道。


    “我的……名字?我……我記不起來了……”她的表情很猙獰。


    “那就先不要想了,今天先這樣吧,你現在要多注意休息。”說完,他便離開了,留下她在這空蕩蕩的“病房”裏。


    她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很小又簡單的病房。隻有一些生活設施,而對於這是什麽地方,她卻一點也摸不著頭腦。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道藍色的鐵門,就像是一扇獄門一般,而從這門外,則不時地傳來歇斯底裏的瘋人瘋語。


    她慢慢地撐起身子,仰著脖子,放縱著神經,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她拖著拖鞋,緩緩地向門口走去。在推開門的那一霎那,伴隨著“吱”的一聲,她踏出了這個“房間”,在走廊裏,來回閑逛的病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營造出一種氣氛,壓抑、虛假驀然襲來。


    “喂!”一個女護士在她後麵冷不丁地叫道。


    護士見她沒反應,翻了翻病房檔案,看看她,又看了看檔案,不耐煩地說道:“公共區域在樓下一層,不要在走廊裏亂逛。”


    “叫李惘,是吧?”女護士提起筆,隨意地在本子上劃了幾下,像是做了什麽記錄。


    “我?”她不確定地問道。


    “不是你是誰!”女護士不再理她,指了指她的胸牌,繼續說道:“以後你的活動時間扣除15分鍾,一點沒有規矩。”說完,她便朝其他在走廊裏的病人走去。


    留在原地的“李惘”剛要說什麽,此刻卻隻能望著護士揚長而去的背影。


    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她愈加感到迷惑,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以前的她是誰?而自己的名字?竟然還需要讓別人來告訴?她……是叫李惘嗎?為什麽自己卻一點印象沒有?她的心像是被埋葬了一般,胸口生疼。


    “喲,你醒了?”一個痞痞的女生湊到她的旁邊,靠著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是?”李惘側頭看著她問道。


    隻見她彈了彈自己的胸牌說道:“我叫伊戈,話說你都昏睡了好幾天了,不過,”她語調一轉,又說道:“看你起色,也沒什麽嘛。”


    “伊戈?”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她一臉疑惑。


    “聽上去很奇怪嗎?隻不過是個代號而已,對,在這裏的代號。”她毫不在意地說道。


    “這裏……?什麽意思?”她不解地問道。


    伊戈詫異地問道:“你該不會真不知道吧?”


    見李惘一臉認真的樣子,看來她不是裝的,伊戈示意她看看周圍,並說道:“你覺得這裏是個什麽地方?”


    李惘順著她的眼神看去,這公共活動區的人們,從言談到行為舉止完全都不像是“普通人”,但是她仍然不敢確定這裏究竟是哪。


    見李惘不說話,伊戈答道:“這裏是精神病院。”


    隻見不太相信地笑了笑,看了看旁邊的伊戈說道:“我看你倒是很正常。”


    “有嗎?”伊戈反問道,說罷,她便一下子撲到地上,大喊著:“遊泳!!遊泳!!!”然後她竟然在地上開始“遊”了起來。


    李惘見狀根本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為她根本在此刻也失去了辨識真假的能力。


    就在此刻,周遭的“病人”一同向這裏望了過來,眼神專注卻無魂。這讓人顫栗的笑聲,讓李惘頭皮發麻……


    “你……在幹什麽??”李惘被她嚇到了。


    “告訴你答案而已。”她站起身子,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你究竟是因為什麽‘進來’的?”李惘不解地問道。


    她撇了撇嘴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也沒人會信。”


    她靠著牆,蹲坐在地上說道:“其實,我是一個孤兒院的棄嬰,這是所有孤兒的現實,卻很少有人會去接受。對於‘我們’來說,最羨慕的莫過於那些被領養的孩子。而我,也是一樣的。但是,發生在我身上的,就像是個惡毒的玩笑,我是被一對男同誌所收養。”


    “什麽?”李惘不太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確實,這的確沒什麽。因為對於我來說,我想要的隻是個家而已。我自以為得到了想要的生活,但孰不知,這卻是噩夢的開始,是一個從頭到尾的騙局。這一切,是現實,而不是……”她哽咽得一時難以言語。


    李惘看著她,看來這一切對於她來說是再現實不過的噩夢,對於此,可能隻有當事人才會真正的了解吧。


    “事實上,”伊戈繼續說道:“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是一對同誌收養者,而是偽裝的戀童癖變態,和我一樣被收養的另一個女孩就因為無法忍受而選擇了自殺,不能說她太過懦弱,隻是一種選擇而已。”


    “那警察沒有調查嗎?”李惘問道。


    “他們的家庭背景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了的,根本沒人敢惹,警察也一樣,”她搖了搖頭,又接著說:“你看不出來吧,我不過20出頭,卻已經生了4個孩子,完完全全的成了他們兩個的**,整日被關在屋子裏。”


    李惘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會是現實,竟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後來,我終於決定選擇‘自我’,就在那天晚上,他們‘溜冰’之後,準備‘玩’我的時候,我用事先藏好的水果刀把他們兩個都殺了。”說完,她便大笑了起來。


    “喂,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經曆了這些事情。”李惘看著她認真地說道。


    “沒什麽。”伊戈一笑而過。


    “對了,那你怎麽會在這裏?”李惘不解地問道。


    “總比在牢裏等死要強吧?而且,事實究竟是怎麽樣的,也沒什麽意義,不如裝瘋賣傻一輩子,也是現實吧。”她雲淡風輕地說道。


    “哦……”李惘應了一聲,雖說很不值得,但是,對於卑微的人來講,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


    “欸?他們在排隊幹什麽?”李惘打破沉默,指了指旁邊的人說道。


    “領藥,如果不吃藥被發現的話,會有得受的。”伊戈答道。


    “總吃那些藥,正常人也會變得不正常吧?”李惘問道。


    “所以我每次都會在那之後嘔出來。”她伸了伸舌頭,作嘔吐狀。


    “他們不會發現嗎?”李惘問道。


    “看你選擇接受哪種現實了。”伊戈輕聲說道。


    “什麽意思?”李惘不解道。


    “是選擇在那種‘現實’裏沉睡、自欺欺人,還是闖出那扇門,是你自己的決定。”伊戈的眼神裏透露出堅定的神情。


    李惘看得出,那不是一般的堅定,是對一種對自我現實的接受,而不是突如其來的一時興起。


    “所以說,”伊戈湊到她耳邊說道:“冒險也一定要做,就像你說的,‘吃’多了,正常人腦子也會出問題的。”


    “你是真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麽進來的了嗎?”伊戈忽然話題一轉,嚴肅地問道。


    “不記得了……”李惘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好吧。”她附和了一句,然後拉著她的手,說道:“走了,吃飯去了。”


    這裏的許多病人是不具備自理能力的,需要醫護人員照顧。而像他們倆這樣的部分“病人”,基本上是不需要什麽特別的照顧,但是卻被護理人員更加的排斥。


    “啊哈哈哈哈!”幾個男病人在另一張桌子上看著李惘和伊戈大笑,其中伊戈男子指著伊戈流著口水傻笑道:“飛機杯有新朋友了。”說著,他便扒下自己的褲子,擺弄著自己的下體。


    隻見伊戈拿起桌上的木筷,然後“哢嚓”的一聲,筷子被她折斷了。那男的悻悻地提起褲子,噴著口水,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麽。


    “你不生氣嗎?”李惘問道。


    “別傻了你,當你想要做自己的時候,總會別人,或者‘自己’來阻止自己。你說不是嗎?”她若無其事地說道。


    “所以……你現在是怎麽打算的?”她看了看這周圍,若是真的在這裏呆久了,恐怕真的有一天會變得和他們一樣吧?


    “打算?”她抹了抹嘴,繼續說道:“當然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們已經允許你出去了?”李惘問道。


    “當然不會。”她要不猶豫地否認道。伊戈歎了口氣,又繼續說道:“你知道嗎?人呢,都是有個通病,那就是習慣性地給別人貼標簽。比如說,一個小偷在改過自新後,若是無意間犯了個錯,你認為別人會怎麽說?”


    李惘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說道:“本性難移?”


    “是的,而且之前所做的一切‘好事’也會在瞬間抹除。”她毫不猶豫地大聲說道。


    周圍的一些病人被伊戈嚇得滿地亂跑,發出讓人難以理解的聲音。


    “你小點聲啊。”李惘緊張地說道,她看見監控室裏兩個女護士透過玻璃窗朝這邊翻著白眼。


    “怕什麽,反正也是他們所謂的‘精神病’了。這就是他們給的標簽,即使在‘好了’之後,他們也依然會同樣看待你。”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李惘沒再說什麽,這也不無道理,很多時候,人們的思想是難以解釋的,說是執念也罷,偏見也好,都是沒有意義的。也許隻是自己不肯重新審視自己身邊的一切,所以就沿用之前的慣性,並泛化到一切的時間裏。


    “喂,”伊戈用手碰了碰李惘說道:“要不要今晚同我們一起走?”


    “走?你是說離開這裏?”雖說記憶中她剛來這裏“不久”,但是她確實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可是,這地方就像個監獄一般,想走?談何容易。


    “當然,你該不會還在等別人來接你出去吧?”伊戈嘲笑道。


    “沒有。”李惘很果斷地答到,這種事情她壓根沒有考慮過,因為她連對過去的記憶都沒有。


    “那還猶豫什麽?”她反問道。


    “你為什麽會選中我?”李惘不解道。


    “沒什麽特別的原因,隻是我們都在一條線上而已。”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雖然李惘不是特別理解,但是也沒再說什麽,或許她的“疑問”會在離開這個地方之後得到解釋,或許到那個時候一切都變得望眼欲穿。


    “那我們今晚見,約定的時間和其他事情都寫在這個紙條上,一定要守時。”說著她把一張紙條塞給了她便離開了。


    李惘小心翼翼地把紙條藏在身體裏,生怕被別人發現。看來,今晚就是一切的答案了,她這樣想著,並朝自己的‘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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