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的帽子掉了之後,她迅速將其戴了上去,之後在一個黑衣人的護送下進了一間掛了葫蘆的屋子。


    顧嬌打算跟過去,剛走了幾步,肩膀被人抓住。


    顧嬌反手一個手刀劈過去,卻讓對方扣住手腕。


    “是我!”


    對方與顧嬌一樣也戴了麵具,可這聲音顧嬌太熟悉了。


    顧嬌放下手刀,古怪地看著一身俠客打扮的顧長卿:“你怎麽來了?”


    顧長卿放下手來,四下看了看,問她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怎麽來了?”


    顧嬌摸了摸自己的麵具,在的呀,怎麽認出她的?


    顧長卿嘴角抽了抽,早在她忽悠他爹叫爹的時候,他就認出她了好麽?


    除了她,這世上也沒誰這麽惡趣味了。


    “你還沒說,你為什麽來這裏?”顧長卿嚴肅地看著她。


    這種地方不是她該來的,哪怕她會點身手,也依舊太危險了。


    顧嬌頓了頓,說道:“我說我是路過,進來借個茅廁,你信嗎?”


    顧長卿:“……”


    不待顧長卿回應她,顧嬌叭叭叭地問道:“你呢你呢?你也是來借茅廁的嗎?”


    顧長卿再次:“……”


    有不少人朝顧長卿這邊看了過來,那眼神並不陌生,儼然不是頭一回見他在此出現。


    “他們為什麽看你?”顧嬌問。


    “沒什麽。”顧長卿拉住顧嬌的手腕,將她帶進了斜對麵的一間屋子。


    顧嬌就留意到這間屋子的門上也是掛了葫蘆的。


    好叭。


    這總不算她自己闖進來的了叭。


    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一扇屏風、一張床榻,一副桌椅並一些古色古香的家具,帶著古樸的厚重感,很容易讓人心神為之一凜。


    顧嬌更多的是好奇。


    顧長卿看著她那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的說她是來了昭國最危險的地方,不知道的還當她在逛菜園子。


    “坐吧。”顧長卿說,他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顧嬌在他對麵坐下,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看向他:“你真是來借茅廁的?”


    —————


    顧長卿倒茶的動作一頓,嘴角抽了抽,說道:“來找人的。”


    顧嬌哦了一聲:“這麽巧,我也是。”


    顧長卿一言難盡地看著她:“方才不是說來借茅廁?”


    顧嬌擺擺手:“都差不多。”


    顧長卿簡直沒法兒往下接話。


    顧嬌平日裏話不多,可誰讓這個地下武場當真勾起了她幾分好奇,她問道:“這是個什麽地方?就是普通的武場嗎?”


    普通……


    大概隻有這丫頭會這麽認為了。


    但凡真正了解過的人聽到此處不說聞風喪膽,至少也有三五分忌憚。


    顧長卿把倒好的茶放到她手邊,說道:“以比武為主,但也做些其他的生意,有不少人會選擇來這裏交易,一是保密性好,二是安全性高,武場從中抽取兩成的利。”


    顧嬌道:“兩成?這可不少了。”


    若是交易了一萬兩銀子,就得付給武場兩千兩銀子。


    開武場原來這麽賺的嗎?


    不過——


    那個人來這裏做什麽呢?


    是來看比武還是找人做交易?


    思量間,外頭傳來陣陣激動的咆哮與呐喊。


    “殺!殺!殺!”


    地下武場一共有東西南北四個擂台,此時四個擂台都有高手在比武,然而圍觀者最多的、下注最凶猛的、呼聲最狂熱的當屬東擂台。


    巧了,他們的屋子就正對著東擂台。


    顧嬌看見一個赤膊的肌肉猛男將另一個高手摁在地上一頓狂揍,他麵目猙獰,下手毫不留情。


    這種程度打下去,怕是要將對方活活打死。


    若是在泰和武館,這場比鬥早已被叫停了。


    似是察覺到了顧嬌的疑惑,顧長卿解釋道:“這裏的高手都是簽了生死狀的,死傷自負。”


    這讓顧嬌想起了前世的地下格鬥場,那裏與地下武場一樣充斥著血腥與暴力,沒人在乎格鬥者的生死,他們甚至希望看到有人被活活打死。


    顧嬌也曾是眾多格鬥者中的一個。


    年齡最小,也最弱的一個。


    她是與同伴一道被教父送去格鬥場的,半年後,顧嬌出來了,同伴永遠地留下了。


    顧嬌看著擂台上凶殘又暴戾的一幕,眼底沒有絲毫波瀾。


    “那是個人的衣裳好奇怪。”顧嬌的目光從東擂台上移開,落在了南擂台上。


    顧長卿望了望,說道:“那是突厥人。”


    顧嬌唔了一聲:“這裏還有突厥人?”


    突厥是六國之外的一個大族,雖自詡為國,卻從未得到六國認可,它在六國人心目中的地位還不如三個下國。


    隻不過,突厥人異常勇猛,出了不少高手。


    擂台上的突厥高手打暈了自己的對手,一隻腳將對方的臉狠狠地踩在地上,挑釁又炫耀地舉起雙臂,引起了台下一片尖叫。


    顧嬌的目光落在被他踩著的高手身上:“被打敗的也是突厥人嗎?他的衣裳也好奇怪。”


    顧長卿眸光微凝,顯然對突厥高手的舉止不甚讚同:“不是,那是趙國的一位刀客。”


    突厥高手,趙國刀客……


    這個地下武場很是出乎她意料呢。


    “你方才究竟是在跟蹤誰?”顧長卿言歸正傳。


    是誰說做武將的都沒腦子的?依顧嬌看,顧長卿的小心機半點不比顧琰那個小作精少。


    方才不追著她問,給她賣了半天消息,放鬆了她的警惕才突然發問。


    罷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顧嬌道:“我方才好像看見靜太妃了。”


    “靜太妃?”顧長卿的眸子裏掠過一絲訝異,“她怎麽會來這裏?她不是在皇宮嗎?你確定沒看錯。”


    “確定。”顧嬌說。


    那個壞女人化成灰了她也認識。


    顧嬌接著道:“她穿著鬥篷,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應當是偷偷出宮的。”


    顧嬌說著,搖手一指,“她進了那間屋子。”


    顧長卿順勢一瞧,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了?”顧嬌問,“對了,我忘了問你,門上掛個葫蘆是什麽意思?”


    顧長卿正色道:“是在這個武場之中絕對不能招惹的意思。”


    顧嬌哦了一聲,沒太放在心上,她道:“你的門上也有葫蘆,怎麽才能弄到?”


    顧長卿涼颼颼地朝顧嬌看了過來:“你還想弄這個?當心我告訴六郎。”


    顧嬌:……你狠,你贏了。


    顧長卿再次看向斜對麵的屋子,道:“如果我記得沒錯,那間屋子目前的主人似乎是一個藥師。”


    顧嬌摸了摸下巴:“藥師?大夫嗎?”


    顧長卿想了想:“可以這麽說,但又似乎不太準確,大夫救死扶傷,藥師隻煉藥。”


    顧嬌若有所思道:“所以靜太妃是為什麽會找藥師?她是生病了嗎?還是她想做點什麽?我們能不能去堵她?”


    顧長卿想也不想地否決道:“萬萬不可!她身邊有龍影衛!何況撇開龍影衛不談,地下武場也有自己的高手,他們不會允許有人在武場內破壞交易的規矩。”


    顧嬌猶豫了一下,並不死心:“那……能抓那個藥師嗎?”


    顧長卿搖搖頭:“那是燕國的藥師,身邊高手如雲,也並不容易得手。”


    “你怎麽知道?”顧嬌問。


    顧長卿道:“我找他買過藥,見過他的手下。”


    至於是買的什麽藥顧長卿就沒說了。


    靜太妃並未在燕國藥師的屋子裏待太久,二人說話的功夫她便從裏頭出來了,她遮都嚴嚴實實,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往日裏見到的不大一樣。


    若非顧嬌告訴顧長卿這是靜太妃,顧長卿隻怕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來。


    而在她身邊的那個黑衣人應當就是龍影衛了。


    顧嬌與顧長卿都不認為他們的腿腳能快過龍影衛,因此放棄了跑去皇宮揭發靜太妃此時不在宮裏的念頭。


    不過顧嬌還是去了一趟皇宮。


    她讓人將魏公公叫去了禦花園。


    “顧姑娘!”魏公公聽說顧嬌找自己,高興壞了,“你怎麽過來了?是來看陛下的嗎?”


    自打顧姑娘說再也不來華清宮後,陛下的情緒低落了許久呢。


    顧嬌搖頭:“不是,我是來找魏公公的。”


    “找奴才?”魏公公受寵若驚。


    華清宮目前並未對靜太妃產生懷疑,顧嬌也就沒急著給上眼藥:“我想問問靜太妃最近的狀況,她上回不是遇刺了嗎?聽說還受傷了,她好些了沒?”


    魏公公歎氣:“還在靜養呢,禦醫說太妃娘娘上了年紀,受次驚嚇,隻怕許久都不能痊愈呢。”


    嗬嗬嗬,方才在武場健步如飛的老妖婆也不知是誰。


    魏公公咦了一聲,道:“顧姑娘怎麽突然關心起太妃娘娘了?”


    顧嬌麵不改色道:“我這不是知道她和姑婆關係不好,擔心有人懷疑到姑婆頭上嗎?”


    魏公公笑了笑:“顧姑娘請放心,陛下這次沒懷疑太後。”


    顧嬌當然知道,她點頭:“這就好!如果靜太妃傷勢很嚴重的話,我可以替她看看!”


    魏公公再度驚訝:“顧姑娘……不是說不給華清宮的人治病了嗎?”


    顧嬌一秒化身邏輯鬼才:“可她已經搬出華清宮啦!”


    魏公公一噎,這、這也行?


    魏公公去稟報了皇帝。


    皇帝以為顧嬌是借機與自己和好,壓根兒沒懷疑顧嬌的動機,笑嗬嗬說道:“行了,她給朕台階下,朕下來就是了。”


    魏公公:……可我怎麽覺得顧姑娘不是這麽想的呢?


    皇帝今晚要來庵堂用膳,靜太妃早早地吩咐小廚房做了一大桌齋菜,可誰料皇帝過來的時候身邊竟然多了一個人。


    “顧姑娘?”靜太妃微微一愕。


    “太妃娘娘。”顧嬌打了招呼。


    皇帝和顏悅色道:“母妃的身子一直沒能痊愈,朕帶小神醫過來給母妃瞧瞧。”


    靜太妃無奈一笑:“我的身子早沒大礙了,都是禦醫言過其詞,害陛下擔心了。沒什麽事,不必勞煩顧姑娘。”


    顧嬌忙道:“診個脈而已,不勞煩。”


    皇帝對顧嬌的一片孝心十分滿意,他握住靜太妃的手,說道:“就讓小神醫給母妃診診脈吧,禦醫說的話朕不能全信,讓小神醫看過,朕才能放心。”


    靜太妃推辭不過,隻得坐在椅子上,答應了顧嬌給自己診脈。


    顧嬌三指搭上靜太妃的脈搏。


    有內傷。


    她上次可沒把她揍出內傷。


    顧嬌疑惑地問道:“太妃娘娘最近又遇刺了嗎?筋脈都斷了。”


    皇帝大驚失色:“母妃的筋脈斷了?”


    顧嬌雲淡風輕道:“斷了幾根而已,輕傷,不嚴重,不過,應該吐了血。難道沒人發現嗎?”


    皇帝忽然記起老侯爺拉著靜太妃私奔那晚,他憤然離去,之後下人來稟報說靜太妃吐了血。


    難道……靜母妃的筋脈就是那時斷的?


    可他沒聽說她遇刺了——


    靜太妃捏了捏帕子,道:“我是心氣鬱結,傷了筋脈而已。”


    顧嬌挑眉:“哦,那太妃娘娘以後不要再自損筋脈了,很傷身子的。”


    靜太妃臉一白,看了皇帝一眼,道:“我沒有自損筋脈!是怒火攻心……傷心所致!”


    皇帝也覺得不可能,不然呢?靜母妃為何這麽做?使苦肉計令他心軟嗎?


    他的靜母妃是天底下最單純善良的人,根本不懂這些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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