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


    一直到那頭有人叫他,龍影衛才總算放過了顧嬌。


    顧嬌一刻也不敢多待,啾啾啾地逃掉了!


    等顧嬌回到碧水胡同時,蕭六郎也從翰林院散值回家了,他在水井旁,打了一盆水洗筆。


    顧嬌慢吞吞地走過去。


    天知道她多怕龍影衛追上來,把前世盜軍火逃亡的那股勁兒都使出來了,她一屁股坐在蕭六郎對麵的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蕭六郎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嗎?”


    “……沒有。”顧嬌生無可戀地說,“就是玩了一下午……炭筆。”


    蕭六郎對她女扮男裝的事並不奇怪,她總穿顧琰的衣服出去,後麵姚氏直接給她單獨做了幾套。


    他的目光落在顧嬌黑乎乎的小手上,隻當她是去和小淨空玩了,沒懷疑什麽,隻不過他自己的神色恍惚了一瞬,似是記起了很久遠的事。


    顧嬌注意到蕭六郎的發呆,她身子微微前傾,靠近他問道:“相公,你怎麽了?”


    蕭六郎回神,拿來另一個銅盆打了水讓她洗手。


    “沒什麽。”他垂眸說,“我小時候也玩過。”


    可我不是真的玩,我是被抓去磋磨蹂躪!


    顧嬌暗暗發誓,她的小麻袋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


    噝——


    手好酸。


    翌日,一家人吃過早飯,上學的上學,上值的上值。顧嬌上午恰巧有個出診,是前幾日一個縫合了傷口的病人,她上門給人拆線,與翰林院順路。


    二人乘坐劉全的馬車來到翰林院附近。


    這會兒全是上值的翰林官與庶吉士,街道被堵死了,馬車進不去。


    蕭六郎下了馬車。


    “我送你。”顧嬌說著也下了馬車。


    蕭六郎沒有拒絕。


    一路上,蕭六郎沉默不言。


    “相公,你不開心嗎?”顧嬌問。


    “什麽?”蕭六郎微微一愕。


    “你最近好像不開心。”顧嬌頓了頓,糾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辭,“也不是不開心,就是……感覺有心事的樣子。”


    自從將姑婆救回來之後就這樣了,顧嬌仔細回憶了一番,那晚似乎並沒發生什麽大事,若非說,大概就是他被龍影衛給捏臉了。


    唔。


    她也生氣。


    她的相公隻能被她捏臉。


    “沒有。”蕭六郎眸光微動,否認,“沒不開心。”


    說話間,前方響起了幾個翰林官的談話聲。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信陽公主回京了!”


    “你說真的?信陽公主真的回京了?”


    “我親耳聽到的,那還有假!”


    “她怎麽會回京啊?她不是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了嗎?”


    “是啊,她就不怕觸景傷情,想起被大火燒死的小侯爺?”


    ……


    那些人說著便進了翰林院,沒留意到蕭六郎與顧嬌就在他們身後。


    蕭六郎的神色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但若是有心就能發現他的身子微微僵硬。


    顧嬌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也就克製住了沒有問他。


    把蕭六郎送到翰林院門口,親自看著他走進去,顧嬌才轉過身回到劉全的馬車上:“劉叔,我去一趟朱雀大街。”


    “好嘞!”


    劉全將馬車趕到朱雀大街。


    這是離皇宮最近的一條街道之一,據說街上住的不是老土著便是京城最富貴權勢的人。


    顧嬌出診的這一家住在朱雀大街的東頭,因最近修路的緣故,馬車同樣駛不進去。


    “那我在這裏等你。”劉全說。


    “多謝劉叔。”顧嬌下了馬車,背著小背簍往患者家中走去。


    那是個三十歲的讀書人,誤傷了寫字的右手,從手背到手心,幾乎饒了一圈,顧嬌給縫了十幾針。


    他愈合得不錯,顧嬌給他拆完線讓他動了動。


    “感覺怎麽樣?”顧嬌問。


    “還、還好。”他一開始不大敢用力,動了兩下除了有輕微疼痛並不其餘不適,“我以後還可以寫字嗎?”


    “當然可以。”顧嬌說,“你慢慢練習,不著急,也不要害怕。”


    “好!”他大喜過望,想到什麽,忽然變得鬼鬼祟祟起來,走到門口望了望,確定四下無人方才小聲對顧嬌說道:“對了顧大夫,你醫術這麽好,能……能治癆病嗎?”


    “癆病?肺癆?”顧嬌看著他問。


    書生低聲道:“應當是,我那回聽見我娘說了,我娘還要我不再去他們家。”


    顧嬌道:“肺癆有一定的傳染性,你娘不讓你去是對的。”


    書生歎息道:“我明白,我沒怪我娘,就是……挺可惜的,他們家境不怎麽好,家中世代居住於此,曾經也顯赫過,如今不剩什麽了,要是再不治好這個病,隻怕他們全家都被拖累,要將這兒的宅子賣掉了。”


    顧嬌問道:“這兒?他們家也住這條街上?”


    “嗯。”書生點頭,“是……是我同窗……的娘。”


    同窗?心上人還差點。


    顧嬌看破不說破:“住在哪裏?”


    半刻鍾後,顧嬌出現在了朱雀大街東頭的另一座宅院……後門。


    沒錯,就是後門。


    書生不敢從前門出去,擔心被他爹娘抓包,他是帶著顧嬌從後門的那條小街道竄過去的,隻是可惜才竄到一半還是被他娘逮住了。


    他倉皇之中給顧嬌指了路。


    診金他也付了。


    顧嬌望著眼前虛掩的後門:“應該……是這裏的吧?奇怪,怎麽沒人呢?”


    是的了,聽說這一家家道中落,早已將家中的下人遣散,白日裏他同窗在書院念書,隻有同窗的妹妹與那位患者在家中。


    但是因為肺癆會傳染,所以患者是住後麵的二進院,幾乎不讓自己的一雙兒女過來。


    所以顧嬌走後門是對的,進去就能看見患者的屋子。


    “哪一間呢?”


    顧嬌邁步跨過門檻。


    院子收拾得很幹淨,兩旁養了些花,顧嬌不懂花,隻是覺得這些花比禦花園的花還漂亮。


    生了病還有閑情逸致養花,與書生說的纏綿病榻、消極度日不大像啊。


    一間廂房內傳來低低的咳嗽聲。


    顧嬌戴上從小藥箱裏拿出來的口罩,來到那間廂房前,輕輕推開了房門。


    屋內實則是有人的,就坐在房梁之上,顧嬌沒發現他,他卻一眼看見了顧嬌。


    然而他什麽也沒幹,就由著顧嬌靠近了那張床。


    床鋪上落著帳幔,顧嬌輕輕地將帳幔挑開。


    她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麵色蠟黃、病入膏肓、形容狼狽的癆病患者,結果卻看見了一副無法形容的雲鬢花顏。


    她蓋著薄薄的被子,烏黑的發絲如緞,襯得她肌膚細如白瓷。


    隻可惜顧嬌隻看了一眼,她便在睡夢中側過了身子,她麵朝裏,顧嬌再也看不見她的臉。


    可方才驚鴻一瞥的驚豔還清晰地殘留在顧嬌的腦海。


    “這、這真的是書生口中快要不行的肺癆患者嗎?”


    倒不是說肺癆患者就不能美,而是病重的情況下首先氣色會不佳,加上一路上書生不停給她打預防針,說別被患者的樣子嚇到,蓬頭垢麵啥啥啥。


    這還叫蓬頭垢麵?


    世上沒比她更幹淨清雅的人了。


    顧嬌也弄不清是怎麽一回事,她暫時沒想到是自己走錯宅子了。


    她輕輕拿出了一隻手,給對方把脈。


    從脈象上看,不像肺癆。


    她又拿出了聽診器,仔細聽了一番,最終確定這不是肺癆。


    是心肌炎,也是心疾的一種。


    心疾是很複雜的病,不論哪一種都相當棘手。


    萬幸她這種心疾並沒有嚴重到必須要動手術的地步,但也不能大意,看她的樣子,平日裏應當沒少受苦。


    這種心疾服用阻滯劑與胺碘酮的效果不錯,不過研究所裏裏有自主研發的特效藥,效果更好。


    顧嬌打開小藥箱,拿了一盒特效藥出來,她打算用自己的瓷瓶裝好,卻發現小背簍裏的瓷瓶用完了。


    恰巧桌上也有好幾個藥瓶,顧嬌隨手拿起一個,到處裏頭的藥丸聞了聞。


    “這就是高級養生丸,沒什麽對症的藥效。”顧嬌將瓶子裏的藥丸倒了出來,將特效藥的白色藥片裝進去,在瓶身貼了個小布條,寫下用法與用量,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而在前院,一名三十出頭、身著淡綠色披風的女子將太子妃送上馬車。


    “玉瑾大人請留步。”太子妃溫和地說。


    被喚作玉瑾大人的女子不卑不亢地說道:“多謝太子妃送藥,回頭公主醒了我會稟報公主,太子妃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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