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仿若世上最溫柔的低語,他的目光也飽滿了深情,然而太子妃依舊感到了一陣不寒而栗。


    她整個人凍在那裏,竟仿佛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寧王輕撫著她臉頰,低低說道:“琳琅,從你和本王一起害死蕭珩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經摘不幹淨了,這個道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太子妃眸光一厲:“我沒有害他!是你!自始至終都是你!是你尾隨我去國子監……是你殺了他!”


    寧王抬手,撫了撫她的後腦勺:“如果不是你把他單獨約出來,本王怎會有機會?承認吧,琳琅,你也是害死他的幫凶。”


    “我不是!我從未害過阿珩!”太子妃伸手去推他,“我不想見到你,你走!”


    寧王撫摸著她後腦勺的手倏然扣緊——


    “琳琅!琳琅!”


    “咦?春瑩,你怎麽在這兒?太子妃呢?你不是跟著太子妃一起去禦書房了嗎?”


    不遠處傳來太子疑惑的聲音。


    緊接著是春瑩心虛的回答:“太子妃她……”


    太子妃冷冷地看著寧王。


    寧王凶狠而無聲地說道:“你知道該怎麽做。別惹怒我,後果你承擔不起,溫琳琅。”


    他鬆手。


    太子妃一個踉蹌險些跌在地上。


    “什麽聲音?”


    因為隔得太近,就在寧王鬆開太子妃的一霎,太子便已朝這邊走了過來,他看見了麵色蒼白的太子妃與一臉溫和平靜的寧王。


    他眉心一蹙,本能地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哪怕那個男人是自己的親哥哥。


    “大哥?”他古怪地走過去。


    寧王笑了笑,說道:“父皇宣我入宮去禦書房見他,恰巧二弟妹從禦書房出來,就碰上。”


    原來如此,太子暗道自己多心了,寧王是他大哥,就算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可畢竟是一個父親,琳琅是他弟妹,他倆怎麽可能有什麽?


    太子來到太子妃身邊握住了太子妃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他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啊?孤都說了你有傷在身,有什麽事可以過幾日再去向父皇稟報。”


    “父皇把女學交給我,我理應仔細打理才是。”太子妃說著,感受到了來自寧王的死亡凝視,她不著痕跡地抽回被太子握住的手,“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殿下,我們回去吧。”


    月夕節過後天氣好似突然轉涼了似的,早晚的風都帶了幾絲秋季的涼意,太子解下披風罩在太子妃的身上,悉心地為她係好絲帶。


    寧王目光灼灼地盯著二人。


    太子妃抓住了太子的手,輕輕地拿開,自己接過絲帶:“我自己來。”


    “哦。”太子有些失望,他想給琳琅做這些小事,不過,大哥在這兒,他倆太膩歪了似乎真的不太好。


    他轉頭看向寧王,寧王的眼底早已恢複了一片溫潤。


    他說道:“大哥,我們先回去了,既然召見你,那你快去吧!”


    寧王頓了頓,轉身看向擁著太子妃離去的太子,開口道:“不如二弟隨我一起去見父皇吧,好像是出了什麽事,禁衛軍都出動了。”


    “這樣嗎?”太子有些猶豫。


    寧王笑了笑:“算了,你要陪二弟妹,還是我自己去見父皇吧。”


    他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太子妃的臉。


    太子妃感受到了無盡的威脅,她素手一握,對太子道:“殿下還是去看看吧。”


    太子道:“孤不放心你。”


    太子妃垂眸道:“有春瑩陪著臣妾,殿下有什麽不放心的?”


    最終在太子妃的勸導下,太子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他去了才知道蕭六郎讓刺客抓了,下落不明,父皇要寧王帶兵去找人,既然他也去了,父皇便也給了他一隊人馬。


    大半夜不能回東宮陪琳琅,要在大街上漫無目的搜查蕭六郎,太子憋屈壞了!


    “真的,不就是長得像蕭珩,又不是真正的蕭珩,父皇幹嘛這麽器重他!還讓我這個太子屈尊降貴去尋他!”


    被太子苦苦尋覓的蕭六郎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信陽公主的床鋪上,顧嬌為他換上了最後一個吊瓶。


    夜已深。


    顧嬌與龍一在屋子裏靜靜地守著他,顧嬌是坐在床邊守著,龍一是坐在房梁上守著。


    給蕭六郎打完吊瓶後,顧嬌趴在床沿上抵擋不住困意睡著了,龍一始終睜圓一雙眼睛,像隻不睡覺的貓頭鷹。


    不知過了多久,整條朱雀大街都靜了下來,屋子裏隻剩下幾人平順的呼吸。


    忽然,屋門被從外輕輕地推開了。


    一隻潔白的繡花鞋跨過門檻,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光潔如新的地板上。


    優雅的金色裙裾如浮動的金箔湖麵,緩緩迤邐而過。


    蕭六郎睡得迷迷糊糊的,想睜開眼卻沒什麽力氣。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一隻溫柔的素手貼上了自己額頭。


    他不知這是誰的手,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那隻手貼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等蕭六郎徹底睜開眼時,隻看見趴在自己身側睡過去的顧嬌。


    他的手被顧嬌握在手中,而顧嬌的另一隻手被她自己壓在身下。


    這個姿勢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騰出手來去觸碰他額頭的。


    所以,隻是自己在做夢嗎?


    黑漆漆的,他又隻醒了一半,一時間沒意識到自己在哪兒,這環境、這氣息並不讓他生厭,也不讓他感覺陌生。


    他拉過被子蓋在顧嬌的肩頭,拿出了顧嬌那隻被她自己壓在身下的手,閉上眼,再次睡了過去。


    顧嬌暫時沒宣揚蕭六郎脫險的事,在夢裏,她隻知有人買凶暗算蕭六郎,卻不知那人究竟是誰,對方不知蕭六郎已經安全了,指不定這會兒正在瘋狂搜尋蕭六郎的下落呢。


    至於信陽公主這邊,她貌似也沒將蕭六郎的風聲走漏出去。


    天蒙蒙亮,顧嬌回了一趟碧水胡同,總要給家裏人報聲平安的,順帶著收拾了幾套蕭六郎的換洗衣裳。


    其實若是揪出了幕後黑手倒還不怕了,可如今他們在明,敵人在暗,有些防不勝防。


    顧嬌想過了,信陽公主這裏比較安全,隻要信陽公主不開口攆他們,她就當作沒看見她一臉的小嫌棄。


    顧嬌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腳剛走,太子妃後腳便來了。


    她是來探望信陽公主的,同時,也有一件事要與信陽公主確認。


    信陽公主昨夜睡得晚,差不多臨近天亮才合眼,但院子裏的丫鬟認識太子妃,明白她是信陽公主在意的人,還是將她請進了院子。


    “奴婢去叫玉瑾大人。”小丫鬟是火。


    太子妃道:“不必了,你們去忙吧,本宮自己去找玉瑾。”


    玉瑾正在後院晾曬衣裳,她擔任的是信陽公主府的家令司一職,正六品。


    六品在京城並不算太厲害的品階,但如果是信陽公主的心腹近臣就另當別論了。


    太子妃自打記事起,玉瑾就隨侍在信陽公主身邊,是信陽公主最親近的人之一。


    “玉瑾大人。”太子妃走過去,客氣地與她打了招呼。


    以玉瑾的身份根本用不著親力親為去做這種晾曬的活兒,太子妃不由地多看了一眼,隨後她就怔住了。


    那是一件男子的衣裳。


    信陽公主身邊有暗衛,可太子妃不會認為玉瑾會去給一個暗衛洗衣裳。


    “是侯爺回來了嗎?”


    太子妃第一反應是宣平侯回京了,來與信陽公主團聚了。


    盡管二人感情不和,可到底是夫妻,宣平侯若是來了這裏也不算太奇怪。


    “啊,不是。”玉瑾搖搖頭。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是蕭六郎的衣裳。


    玉瑾經過了一晚上的思考與觀察,大概能確定蕭六郎的身份了,但……公主還什麽都沒說,那她也不能提前往外說。


    太子妃見玉瑾難以回答的樣子,腦海裏閃過了聽到的某些謠言–––信陽公主與宣平侯夫妻不睦,宣平侯在外風流無度,信陽公主也……也有自己的麵首。


    這當然隻是謠傳而已,太子妃從來都是不信的,可眼下這身男子的衣裳……


    “你別誤會,不是公主,是……是我。”玉瑾決定自己背這個黑鍋!


    太子妃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極強的錯愕。


    玉瑾清了清嗓子,道:“還請太子妃替我保守秘密。”


    太子妃回過了神來,說起來這位玉瑾大人也是奇女子,一生未嫁,若是在外頭指不定被人戳脊梁骨戳成什麽樣了,隻因她在公主府,有信陽公主庇護著,沒人敢當麵給她難堪。


    這不失為一個拉攏玉瑾的好機會。


    太子妃笑了笑,說道:“玉瑾大人放心,我今日什麽也沒看見。”


    “有太子妃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玉瑾簡直笑比哭難看。


    信陽公主還在睡,總不能把她吵起來,太子妃自問自己還沒這麽大的麵子,她決定改日再來。


    她辭別玉瑾,在路過信陽公主的屋子時,屋內傳來動靜。


    她以為是信陽公主醒了,打算進屋去給信陽公主請安,卻被從房梁上躍下來的龍一結結實實地擋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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