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回頭看了看蕭珩,問道:“六郎,咱們要讓嗎?”


    論官職,蕭珩如今是從五品侍讀了,可對方是安郡王,那出身就惹不起。


    “不讓。”蕭珩說,“要讓也是他讓我。”


    “嗬,好大的口氣!”


    安郡王的馬車來到了蕭珩的馬車的對麵,裏頭傳出來的並不是安郡王的聲音,而是莊太傅的。


    人群中有人聽出了門道,大呼一聲:“是太傅!”


    誰也沒料到莊太傅竟然就坐在安郡王的馬車裏!


    那些給安郡王讓了路的官員暗自慶幸自己沒端架子,老老實實地讓了,否則眼下被莊太傅打臉的就是他們了。


    這小子誰呀?聽聲音怪年輕的,怕是年輕氣盛不懂事踢到鐵板了吧!


    別人聽不出蕭珩的聲音,莊太傅還聽不出嗎?


    處處與他作對,分走太後的寵愛,令太後對莊家疏離冷淡,全是這個叫蕭六郎的家夥在背後搗鬼!


    莊太傅被莊太後警告了不許給蕭六郎穿小鞋,可合規矩的事總不是穿小鞋了吧。


    莊太傅索性讓車夫拉開了簾子,他坐在寬闊的馬車裏,百姓透過各自的角度得以窺見莊家奢華的馬車內貌。


    看似中規中矩不高調,誰又能想到一個簡單的扶手桌便是昂貴的金絲楠木所製呢?


    簾子隻打了一半,恰巧露出莊太傅的身影,而在他身邊依稀可見一雙纖塵不染的官靴,想必是屬於他的嫡孫安郡王。


    莊太傅冷笑著看向對麵的馬車:“這不是蕭侍讀嗎?蕭侍讀擋在這裏不走,莫非是等著本官給蕭侍讀讓路?什麽時候翰林院的官員如此目中無人了?連當朝太傅也要給區區一個侍讀讓路?”


    這話當真半點沒給蕭六郎留情麵,蕭六郎再優秀,再怎麽是陛下欽點的新科狀元,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翰林官而已,哪像莊太傅早已是朝中一品大員?


    擋住了莊太傅的去路,不是自取其辱嗎?


    然而莊太傅的打擊並不僅僅是方才一席話而已,他又緊接著開口道:“你該不會是仗著宮裏有人給你撐腰,便不將本官放在眼裏吧?”


    宮裏有人撐腰,是誰在給他撐腰?


    莊太傅沒點明是太後,所有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當今聖上。


    聖上不拘一格降人才,然而他小小年紀便恃寵而驕,可見根本就擔不起聖上的抬舉。


    “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


    “難怪,他怕是不知道聖心難測。沒了陛下的寵愛,他什麽也不是。”


    “才這樣就恃寵而驕了,真以為自己和安郡王一樣,有那等傲人的資本嗎?”


    “可人家安郡王不傲呀!安郡王謙遜有禮,進退有度,從不逾越身份,這才叫大家風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滿桶水不蕩,半桶水晃蕩晃蕩!”


    “哈哈哈!”


    眾人被一老漢的調侃逗笑。


    人大概普遍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喜歡看人從高處跌落,並享受那種審判的快感。


    所有人都等著看蕭六郎的笑話,隻是誰也沒料到的是,一名身著紫衣的俊美男子自人群後方閑庭信步走來。


    他自帶強大氣場,原本擠得密不透風的人群幾乎是不由自主地為他讓開一條道來。


    莊太傅一見到此人臉上的神色便是一僵:“宣平侯?”


    宣平侯在蕭珩的馬車旁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向莊太傅:“喲,這不是莊太傅嗎?這麽巧,你也去上朝?”


    這都什麽時辰了,還上朝?


    早散朝了好麽!


    不對,他用了一個也字。


    你宣平侯這麽不要臉的嗎?說得好像你今天是去上朝一樣!


    莊太傅冷哼一聲道:“宣平侯許久不上朝,怕是連早朝的時辰都忘了。”


    宣平侯笑了笑:“也是,陛下仁慈,體恤我舊傷未愈,免了我上朝之苦。”


    狗屁的舊傷未愈!


    你宣平侯就沒好好地上過一天朝好麽!


    當然了,皇帝的確是講過這句話,卻並不是真的體恤宣平侯,是宣平侯太做得出來,皇帝怕他丟了昭國官員的臉,這才給他想了個理由而已。


    “有位子嗎?”宣平侯狀似不經意地問劉全。


    “啊,有。”


    “沒有。”


    劉全與蕭珩異口同聲,第二句是蕭珩說的。


    眾人齊齊睜大了眸子。


    他們沒聽錯吧?這個翰林官竟然當街拒絕宣平侯,他怕不是要宣平侯打死吧!


    莊太傅也嗬嗬地笑了。


    “有啊,好的!”


    宣平侯直接無視蕭珩的拒絕,笑著坐上了蕭珩的馬車,動作自然,行雲流水!


    蕭珩:“……”


    莊太傅:“……”


    所有人:“……”


    他坐下後,仿佛壓根兒不知道蕭珩的馬車擋了莊太傅的道似的。


    論官職,他是一品武侯,莊太傅位列三公,照樣官至一品。


    論身份,他是現任國舅爺,莊太傅是前任國舅爺。


    論勢力,他手握兵權,莊太傅暗掌朝政大權。


    若論起家族底蘊,蕭家遠不如百年簪纓世家的莊氏一族深厚,可宣平侯同時還有一重身份,他是當朝駙馬。


    一個有實權的駙馬。


    自古尚公主者,皆不得入朝為官,宣平侯是第一個。


    宣平侯才不管旁人怎麽評頭論足,他大喇喇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麵的莊太傅,那眼神隻差沒明說––––老子是不會給你讓路的,大不了都不走了!


    宣平侯就是這麽囂張!這麽無賴!


    莊太傅氣得牙癢癢。


    宣平侯慵懶地靠在車壁上,挑了挑眉,道:“本侯是不擔心遲到的,不知莊太傅和你那孫子是不是也不擔心遲到?”


    開什麽玩笑,安郡王入內閣的第一日,怎麽能遲到!


    莊太傅氣得頭都痛了,宣平侯怕不是來克他的!世上怎麽會有宣平侯這麽無恥又無賴的人!


    不過,他並未氣多久,便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鬆:“我們遲到,難道蕭侍讀就不遲到了麽?”


    如果他沒記錯,這也是蕭六郎升官的第一天!


    你宣平侯不是要替蕭六郎出頭麽?


    好啊,你害他遲到被記過,看他還領不領你的情!


    宣平侯的俊臉果真一黑。


    操!


    把這事兒忘了!


    他眯著眼看了看對麵的莊老狐狸,又看看一旁麵無表情的蕭珩,湊過去像哄小孩子一般輕輕地說:“放心,不會讓你遲到的。”


    話落,他直起身子,聲線一冷,淡淡地說道,“常璟,把障礙物挪開。”


    常璟嗖的閃到莊家的馬車前,莊家的護衛還沒反應過來怎麽一回事,常璟便已經將整個車廂舉了起來!


    “輕拿輕放,有禮貌。”宣平侯提醒。


    “哦。”常璟果真無比輕緩地將車廂放在了一旁。


    莊太傅差點氣炸了,直接在心裏爆了粗口。


    你他媽都當街挪我馬車了,還有禮貌!


    你哪裏來的臉講出這種話的!


    莊太傅怒火滔天,渾身顫抖:“宣平侯!你不要欺人太甚!”


    當街被宣平侯的手下挪了馬車,傳出去他的臉往哪兒擱?莊家人的臉往哪兒擱?


    宣平侯原本都打算走了,冷不丁被莊太傅一聲暴嗬,他挑開簾子,示意劉全將馬車停下。


    劉全不敢不聽,他乖乖地將馬車停下。


    宣平侯漫不經心地走下馬車,來到莊太傅的馬車前。


    安郡王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正要勸阻祖父,可惜晚了。


    宣平侯直接一掌震碎了馬車,車壁四裂,嘩啦啦地倒在地上,安郡王與莊太傅就那麽毫無預兆地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馬車被毀得隻剩下一張長凳,二人坐在長凳上,像是驟然被人扒光了衣裳,尷尬得整張臉都漲紅了。


    宣平侯看向莊太傅,囂張地勾了勾唇角:“這才是欺人太甚。”


    莊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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