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好了!”


    朱雀大街,玉瑾下了馬車,提起裙裾直奔信陽公主的屋子。


    信陽公主正坐在窗前練字,她這次從情緒裏走出來得比以往要快,才一日功夫已經能心平氣和地做自己的事了。


    她一邊練字,一邊輕聲問道:“大清早的,什麽事這麽慌張?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玉瑾忽然有些猶豫,她到底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公主啊?


    她追隨公主公主,公主才是她的主子,宣平侯就是個與公主搭夥的陌生人。


    可怎麽說侯爺也是為了公主才去刺殺梁王的,萬一侯爺有個好歹,公主的心裏也會背上一分愧疚的吧?


    信陽公主道:“究竟什麽事?是不是你家裏人又來找你了?”


    玉瑾是信陽公主身邊的紅人,娘家人不怎麽靠譜,時不時來找玉瑾打點秋風。


    玉瑾把心一橫,說道:“不是玉瑾家裏的事,是侯爺!侯爺出事了!”


    信陽公主握筆的手一頓,淡淡問道:“他出什麽事?”


    玉瑾焦急道:“侯爺不是去梁王的封地了嗎?適才我碰到小侯爺,小侯爺說梁王的封地要發生天災了,就發生在侯爺的必經之路上!”


    嘩的一聲,信陽公主的毛筆在紙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墨跡。


    長街之上,劉全望向馬車的簾子,方才玉瑾與蕭珩的話他全聽見了。


    宣平侯是個不著調的,但他竟然膽大包天到連先帝的叔公也敢去殺,這是令劉全意外的。


    老實說他對個中緣由感到好奇,隻是眼下不是滿足他好奇心的時候。


    “六郎啊,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雖已知悉他的小侯爺身份,可他仍習慣了稱呼了他六郎。


    怎麽辦?


    這是橫在蕭珩麵前的一個巨大難題。


    此去梁王封地本就路途百裏,而宣平侯昨夜便已然出發,從他的腳程上算,若不盡快阻止他,他恰巧會趕上山體滑坡與泥石流。


    每耽擱一分都是凶險。


    尤其飛鴿傳書根本通知不到他,那是用來解救村民的。


    各大驛站之間有飛鴿往來,雖有一定的失誤率,譬如信鴿被人射殺了或是半路被猛禽吃掉了,不過眼下似乎也隻剩這個法子最快最便捷。


    飛鴿碰上暴雨天也是不便飛行的,因此必須趕在暴雨發生前抵達驛站,並且要留出充裕的時間通知府衙、以及由府衙帶兵前去疏通村莊的百姓。


    一邊是宣平侯,一邊是村莊的村民。


    劉全進不了宮。


    若是讓劉全折回去找顧嬌,再由顧嬌入宮將即將到來的再請稟報皇帝,一來二去要耽擱至少半個時辰的救援時間。


    況且還並不確定顧嬌究竟在不在家裏,興許她去醫館了,又興許她去出診了。


    他直接入宮是最快解救村民的辦法,但這麽一來,就耽擱了去尋找宣平侯。


    他要在自己的親生父親以及毫無血親的上百村民之間做出選擇。


    “六郎……”劉全喚他。


    蕭珩捏緊的拳頭隱隱發抖:“入宮!”


    距離下雨隻剩不到兩個時辰了,信鴿要趕在那之前抵達平樂府城的驛站!


    華清宮,皇帝見了蕭珩。


    “你怎麽知道平樂府城要下雨了?”皇帝疑惑地問。


    蕭珩自己都不清楚顧嬌為何能觀測出遠在百裏之外的天氣,自然不會講出來徒增皇帝的疑惑,何況眼下也不是探究顧嬌能耐的時候,重點是解救那些可能會被埋在泥石流的村民。


    蕭珩道:“我遇到了一個從平樂府城過來的商人,他說平樂府城這兩日格外悶,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他還說,他路過溪水村附近的官道時,險些被山坡上滑下來的石塊砸中。我在翰林院的書籍上看到這是山體鬆動的跡象,若果真遭遇大雨,勢必引起山體滑坡,屆時,山下的村民就慘了!”


    也虧得他在翰林院學習了不少地理誌,不然還編不出如此合理的解釋。


    見皇帝陷入沉思,蕭珩正色道:“陛下,溪水村一百多條人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皇帝的神色凝重了起來:“若你的推斷是真的,那麽昭國這一年來,又是戰禍,又是天災,是上蒼在預警什麽嗎?”


    蕭珩忙道:“陛下,救人要緊!”


    皇帝歎了口氣:“知道了,朕這就派人去平樂府城。”


    蕭珩正色道:“人隻怕趕不及,陛下不如做兩手準備,信鴿先行!”


    皇帝采納了蕭珩的意見,叫來何公公,讓他即刻去辦。


    從華清宮出來,蕭珩坐上了自家的馬車,隨即他問劉全道:“劉叔,讓你換的馬都換好了?”


    “換是換好了,都是禁衛軍裏速度最快的戰馬,不過……”劉全擔憂地看了看蕭珩的胳膊腿兒,“你傷成了這樣,不便趕路,還是我去吧!你若是覺得我追不上,派刑部的官兵去也行,要不就去找太後與皇後,讓她們派幾名大內高手!”


    蕭珩搖頭:“你們攔不住他。”


    宣平侯是個倔脾氣,他一旦下定決心去做的事,山崩海嘯都攔不住。


    何況告訴他山要塌了,他就會信嗎?


    他不會信的。


    他也不怕。


    怕就不是宣平侯了,怕就打不了那麽多仗、也幹不出要去刺殺先帝叔公的事了。


    “可是、可是侯爺不是昨日便離開京城了嗎?咱們追得上嗎?”劉全倒不是在找托詞不去,他是希望他自己去,讓蕭珩留下。


    蕭珩用右手拿出輿圖,看著上麵的路線道:“山路崎嶇,就算是他的坐騎一日也最多能行六十裏,今日午時他會走完一半的路程,進入平樂府城的轄區,但接下來會有一場暴雨,暴雨將大大拖延他的速度。我們從京城出發是不會遇上大雨的,速度快一點,今晚能進入平樂府城。那樣,我與他的距離就不遠了。”


    劉全哎呀一聲道:“不遠是不遠,可一進平樂府城便有暴雨,就算距離不遠也未必追得上呀,封地的暴雨又不是隻拖延他一個人的速度!”


    蕭珩單手收好輿圖:“你說的都在理。”


    但他還是要去。


    劉全又氣又心疼:“得,我總算明白為何沒人攔得住宣平侯了,也壓根兒沒人攔得住你,你們父子倆……一根筋!”


    明知不可能,明知有危險,卻還是要一意孤行!


    蕭珩眸光一凜:“出發!”


    ……


    午時過後的平樂府城像是被驟然打翻了的水盆,傾盆暴雨嘩啦啦地砸下,官道上的行人紛紛開始躲起雨來。


    原本沒什麽生意的小茶棚頃刻間被擠得滿滿當當。


    形形色色的人裏,有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一是他這張堪稱昭國第一門麵的臉,確實往哪兒站都是帥得慘絕人寰;二便是他通身的貴氣與殺伐之氣,甚至他邊上的馬兒都比別的馬凶悍匪氣。


    茶棚裏出現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現象,為了躲雨,所有人擠得摩肩接踵腳踩腳,獨獨他這張桌子連個同坐的客人都沒有。


    宣平侯以往下戰場了沒這麽大殺氣,他長得好看,見人又帶三分笑,屬於風流和氣的類型。


    今日是因為心裏憋了一股要將老梁王大卸八塊的火氣,害得一下子就成了生人勿進。


    躲雨的客人裏有一夥潛藏的劫匪。


    然而劫匪直接嚇成鵪鶉了。


    宣平侯不是來躲雨的,他是來喂馬的,馬兒吃飽後他便打開起身離開了。


    他伸手往懷中一掏。


    他衣著華貴,氣度不凡,老板見他掏銀子眼睛都亮了。


    結果就看見他掏出一個銅板放在桌上。


    茶棚老板懷疑自個兒看錯了,不是一個銅板,是一錠銀子吧?


    一看就是個大貴人,出手這麽摳的嗎?


    茶棚老板走過去,仔仔細細地數了三遍。


    這特麽還真是一個銅板!


    “這位爺!”


    茶棚老板鬥膽叫住了宣平侯。


    宣平侯牽著馬,回頭古怪地看向他。


    茶棚老板用眼神示意桌上的銅板。


    少了呀,好歹你給倆吧!


    宣平侯哦了一聲,邁步過去。


    茶棚老板會心一笑。


    下一秒,宣平侯把那個孤零零的銅板拿起來放回了自己懷裏。


    這裏的鄉親真客氣,喝茶不收錢。


    茶棚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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