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程結束後,孩子們陸陸續續出來了。


    張德全站在院門口的東側,仔細地看著每一個出來的孩子。


    奇怪了,出來這麽多了孩子了怎麽就是不見自家小郡主呀?她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不能啊,自己與神童班的呂夫子打過招呼,說是國君口諭,讓他無比照看好小郡主。


    一個小小的書院夫子,不至於不將國君的口諭放在眼裏。


    張德全左等右等,而課室裏的小郡主正在慢吞吞地收著書。


    她從沒幹過這種事,她去上課都是不帶書的,太傅會發,走的時候也有宮女給她整理。


    可是到了這裏她什麽都得自己來。


    她手忙腳亂,完全不知該從哪一本書開始收拾。


    萬幸是自己的小同桌也還在收拾,不然課室裏隻剩她一個學生,她會很有壓力。


    呂夫子坐在講台上,單手撐著下巴,腦袋一點一點的,差點兒就給睡著了。


    小淨空收拾東西太慢,磨嘰到呂夫子懷疑人生,如今呂夫子也算是找到了應對之策,你收你的,我睡我的。


    小淨空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最後一本書,距離放學已過去一刻鍾,他看了眼被小郡主弄得如同大型車禍現場的書桌,問道:“你怎麽還不收拾?”


    小郡主手足無措:“我不會。”


    呂夫子一個小雞啄米險些從講台上啄下來,他成功晃醒,看到小淨空已經收拾完了,隻剩下小郡主了,他立馬精神抖擻起來,打算起身過去幫小郡主收拾書袋。


    結果就聽見小淨空說:“我教你。”


    呂夫子的心裏咯噔一下,莫名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來不及阻止,小淨空便已把好不容易收拾完畢的書嘩啦啦地倒了出來。


    呂夫子內心崩潰!


    你放開!讓我來——


    小淨空將自己的書擺成與小郡主桌上一模一樣的車禍現場,連《論語》壓在《三字經》上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由於小郡主的桌子實在太亂了,單是還願現場就花了小淨空半刻鍾。


    小淨空將書袋平放在了左手邊,袋子的開口朝書這邊,一板一眼地教道:“現在,像我這樣打開書袋,我裝一本,你裝一本。”


    “嗯。”小郡主學著小淨空的樣子把書袋打開。


    她打得不夠漂亮,四個角不齊整,小淨空為她調整了一下。


    呂夫子嘴角一抽,你自個兒的書包亂成啥樣自己心裏沒點數嗎?怎麽還好意思去教人家小郡主的?


    呂夫子笑了笑:“小雪啊,夫子幫你收拾吧?”


    小淨空淡淡說道:“夫子怎麽不幫她吃飯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是夫子您親口教導我們的。”


    呂夫子:“……”


    這是何等逆徒!


    “先裝《千字文》,再裝《論語》……”


    小淨空的收納能力為負,裝得亂七八糟,但他的樣子又很正經嚴肅、很經驗老到。


    小郡主看著二人那鼓鼓囊囊的、被橫七豎八的書籍支棱出各種棱角的書袋,隱約覺得這和宮女收拾得不一樣。


    但小淨空迷之自信的氣場,又讓小郡主覺得或許這才是正確的收書方式。


    呂夫子又打完一個盹兒,抬袖擦了把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道:“收完了吧,該走了吧?”


    隨後他聽見小淨空對小郡主說:“好了,剛剛是手把手教你,現在你自己收一遍。”


    說罷,小郡主在小淨空的幫助下嘩啦啦地把書全部倒了出來……


    呂夫子咚的一聲倒在講台上!


    他生無可戀地望向頂上房梁,來個人殺了我吧!


    ……


    滄瀾女子書院也放學了,蕭珩過來淩波書院接淨空。


    從淩波書院過來有數百步的距離,他以正常的速度走過來,小淨空還沒出來。


    習慣了。


    小淨空並不是天天這麽磨蹭,隻有在抗議自己不能去找顧嬌的時候才會報複性地磨蹭一下。


    蕭珩從不催他,事後也不會凶他。


    小孩子就是這樣,你越是在乎,他就越是知道這一套能影響到你。


    蕭珩在書院大門口耐心地等著。


    張德全在東側,他在西側,二人之間隻隔了一條大門的通道。


    淩波書院的學生足有上千人,一到吃飯或放學的時辰,大門口便如同泄洪一般,人潮湧動。


    然而就算是被如此多的人遮擋,也就算張德全要分心去留意小郡主,張德全依然在一個不經意的掃視下看見了對麵的蕭珩。


    蕭珩穿著滄瀾書院的院服,戴著麵紗,遮了大半麵容。


    張德全是太監,他看女人與看一朵禦花園的花無甚區別,再美也就那樣,他不稀罕多看第二眼。


    可今日不知怎麽回事,他看了那個學生好幾眼!


    是學生吧?


    穿的是滄瀾女子書院的院服。


    個子高了些,不過當年的軒轅皇後也是個子十分高挑的美人。


    怪了,該打嘴。


    怎麽拿一個滄瀾書院的學生與已故的軒轅皇後相提並論?


    不看了不看了,不能再看了。


    一會兒把小郡主看丟了。


    張德全強迫自己從蕭珩的身上收回視線,踮起腳尖,繼續從大門湧出來的人群裏張望。


    小郡主小小個,在這些十幾二十歲的學生潮裏太不起眼了,一不下心就被淹了。


    “可是這個人真的……”


    張德全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被蕭珩吸引了過去。


    怎麽就老想著看她呢?


    我一太監也不能是對一個姑娘家見色起意了啊。


    張德全又看了幾眼後將自己的好奇歸咎於蕭珩的那雙瑞鳳眼。


    眼眸細長,眼尾微微上翹,眼有眼光,流而不動。


    太女與軒轅皇後都長著這樣一雙瑞鳳眼,比無辜的杏眼多了幾分沉靜迷人的氣質。


    任誰看到這樣一雙眼睛都會挪不開視線。


    張德全看得太出神,渾然沒留意到小郡主已經從書院裏出來了。


    她和小淨空一起出來的,小淨空又不認識她的家人,他一眼看到了壞姐夫,帶著小郡主一起走過去。


    於是蕭珩就看到一個小豆丁領著另一個小小豆丁從人群裏擠出來。


    小淨空背上背著一個書袋,懷裏還抱著一個書袋。


    小孩子看小孩子,看不出男女,蕭珩這樣的大人還是能分辨的。


    蕭珩挑眉看著小淨空,什麽情況?


    小淨空正色道:“我同桌。”他又轉過頭,對小郡主介紹,“我姐……姐。”


    小郡主禮貌地說道:“姐姐你好,我叫小雪。”


    蕭珩嘴角一抽,臭小子,讓你去上學,沒讓你拐回一個小姑娘。


    小淨空對小郡主解釋道:“我姐姐不能說話。”


    “哦。”小郡主長輩心理爆棚,立馬用一種關愛殘障晚輩的眼神關愛起了蕭珩。


    蕭珩:“……”


    另一邊,太子府中,一名侍衛神色匆匆地前來到書房門口:“啟稟殿下,韓世子那邊有消息了!”


    太子放下手中的公文:“快進來!”


    “是!”


    侍衛入內,對太子拱手行了一禮,正色道:“韓世子的心腹剛剛來過,留了兩則消息,一則壞消息,一則好消息。”


    太子蹙眉道:“什麽時候了還好啊壞的?是蕭六郎的消息嗎?”


    侍衛道:“是!”


    太子問道:“好消息是什麽?”


    侍衛如實稟報:“是韓世子根據南宮將軍留下的線索,推敲一番後查到了蕭六郎的下落,原來蕭六郎一直就在盛都的內城,而南宮將軍之所以沒能查到他頭上,是因為他換了身份,喬裝進入了滄瀾女子書院!姓顧,正是來的第三日便躋身美人榜前十的昭國千金!”


    太子不關心美人榜,但能差出蕭珩的身份就是天大的喜訊,接下來隻要直接去滄瀾書院抓人就是了!


    太子難掩激動:“還不趕緊讓韓世子把他給我抓起來!”


    侍衛滿臉愁容:“韓世子不能動手抓他。”


    “為什麽?”太子問。


    侍衛硬著頭皮道:“這就是韓世子讓人帶回來的壞消息……國君在書院!”


    太子倒抽一口涼氣!


    張德全去了許久了,國君的折子也批完了,車內沒人打扇著實悶熱。


    國君讓車夫將馬車聽到了淩波書院的大門口。


    張德全已經見到小郡主了,正在等小郡主與新結識的小夥伴道別。


    他也沒料到神童班有小郡主的同齡人,還正巧是這位女學生的弟弟。


    小郡主一眼看到國君的馬車,她呼哧呼哧地跑過去,站在比自己還高的車輪子旁邊,仰起頭望向車窗道:“伯伯!我交新朋友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是嗎?”國君挑開簾子。


    “就在那裏!”


    小郡主遙手一指。


    國君朝蕭珩與小淨空的方向望了過去。


    而蕭珩似有所感,也抬眸,朝國君的馬車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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