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這麽問並非無的放矢,而是在來的路上便經過了深思熟慮。


    在顧琰被南宮厲打傷之前,他給他們的燕國入學文書便已經送到了小淨空手中。


    換言之,他並不知顧琰會出事,更不清楚他們要來燕國為顧琰手術,他從一開始就希望他們能來燕國念書。


    或者確切地說,是他們幾個陪小淨空來盛都念書。


    甚至他連書院都挑選得極為講究。


    小淨空最粘顧嬌,顧嬌於是被安排在了滄瀾女子書院,如此一來二人便不必分開。


    而天穹書院雖隸屬外城,卻是學生背景最簡單的一座書院,除了沐輕塵與沐川,沒有十一世家的子弟前來求學。


    而沐輕塵還長期不來。


    他們的班級也與沐川的錯開。


    這樣便大大減少了他們與世家碰頭交鋒的機會。


    可以說一切的安排都細致到完美。


    他究竟是在送小淨空去求學,還是在帶小淨空回家?


    了塵收回望月的目光,轉過身,目光落在了顧嬌帶著一絲稚氣卻也不失英氣的麵龐上:“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也有個問題要問。”


    顧嬌道:“我先問的。”


    了塵道:“我知道,所以你也可以不回答我。”


    顧嬌看著他。


    他嚴肅地說道:“如今的你,真的承受得住全部的真相嗎?如果不能,那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


    後半夜,盛都飄了一點零星小雨。


    顧嬌回到國師殿時,衣衫上暈染了一層薄薄的水跡。


    蕭珩在房中等她。


    見她一身涼意地進來,忙拿了巾子為她擦拭臉上與頭上的水汽。


    顧嬌道:“沒事,一點毛毛雨,還沒下就停了,淨空睡了?”


    蕭珩看了看帳幔後的小家夥:“還沒到國師殿就睡了,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顧嬌來到床邊看了看小家夥,說道:“他去了軒轅家,並且十分熟悉那裏。”


    能一下子說出


    蕭珩若有所思道:“他與軒轅家有關係?”


    “我猜十有八九。”顧嬌將兩次碰見了塵的經過與蕭珩說了。


    蕭珩沉默。


    了塵吃餃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了塵很奇怪了,沒想到了塵武功如此高強,殺起人來毫不心慈手軟,這可不像慈悲為懷的出家人能幹出來的事。


    加上他又懂軒轅家的槍法——


    “那淨空呢?”蕭珩問。


    顧嬌道:“淨空我也問了,他說,我如果承受不住事實的真相,就不如不知道的好。”


    這個承受自然不是指心理上能承受多大的衝擊。


    如果小淨空真的也與軒轅家有關,以他們如今的實力,很可能會護不住小淨空。


    所以不如不知道,不要陷入無謂的煩惱。


    ……


    長街上,兩道身影飛快前行。


    “公子!公子您慢點兒!”


    “那個臭和尚呢?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跟丟了!”


    明月公子停了下來,望著眼前空蕩蕩的長街,不悅地說道,“你方才看見他往哪裏去了?”


    灰衣侍衛撓了撓頭:“好像……就是這個方向啊,咱們沒追錯啊!”


    明月公子沒好氣地說道:“沒追錯人怎麽會不見了?難道他憑空消失了?他是鬼嗎?”


    灰衣侍衛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公子啊,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說鬼,會撞鬼的……”


    明月公子冷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喵嗚——”


    一旁的屋頂上傳來一聲野貓的叫喚,二人齊齊打了個激靈!


    侍衛害怕地抓住明月公子的胳膊,顫聲道:“公子啊,這這這、這地方太陰森了……一看就好多年沒住人了……全是凶宅……還是冤魂不散的那種……咱們走吧……”


    明月公子色厲內荏道:“什、什麽冤魂散不散的?你家公子我會怕這個?”


    灰衣侍衛壓低音量,像是生怕被鬼聽見似的,膽寒地說道:“這裏是軒轅家的舊址,曾經一整條街都是他們家的,聽說他們被滿門抄斬那日,這條街上血流成河,怨氣太重了,連烏鴉都不敢靠近。而且我還聽說……這些年但凡來到這條街的人回去都中了邪……更夫都繞著走的!”


    明月公子後背涼颼颼:“你你你……你別這裏道聽途說!”


    他的腳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一步。


    灰衣侍衛撇撇嘴兒:“公子執意要找的話,小的也隻有舍身陪您了,您說吧,先從哪處找起?前麵就是軒轅家的府邸,要不就那兒!您看咱們是翻牆進去還是破門而入?”


    明月公子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正色道:“死、死者為大!什麽翻牆破門的?走了走了!”


    說罷,明月公子身形一轉,三步並作兩步往回走,步子快得活像身後有鬼在追似的。


    都尉府。


    王緒已經連續幾日沒回家了,主要是事情一樁接一樁,剛忙完廢太女的又來了小郡主的。


    眼下交到他手上的是個硬茬兒——沐家老爺子。


    別看沐老爺子是文臣,骨子裏的倔脾氣比武將更甚。


    王緒又不能真對他嚴刑拷打,畢竟上了年紀,怕打著打著就掛了。


    沐老爺子應付不了國師,難道還應付不了一個王緒?


    不論王緒如何審問,他就是不鬆口。


    “不是沐家幹的,沐家也不知他被誰給收買了,如此栽贓我沐家!”


    問來問去都是這句話。


    天都亮了!


    王緒一個頭兩個大。


    “關都尉,長孫殿下來了!”


    值房外,侍衛稟報。


    王緒忙站起身,整理衣冠,去左都尉府外拜見了蕭珩:“微臣見過長孫殿下。”


    蕭珩客氣地抬了抬手:“王大人不必多禮,王大人一宿沒歇息嗎?”


    “啊,是,在審案。”王緒說,“長孫殿下請裏邊說話。”


    還挺會做人。


    蕭珩與他去了他的值房,坐在主位之上。


    有下人奉了茶。


    王緒問道:“不知長孫殿下突然造訪都尉府所為何事?”


    蕭珩看向王緒道:“我是來找你的,蕭大人忙著照顧我母親走不開,隻好我替他來問問你的傷勢如何了?”


    突然被關心的王緒心底一陣動容。


    他拱手行禮道:“微臣無礙了。”


    “三日後來國師殿拆線。”蕭珩說。


    “是。”王緒恭敬應下。


    蕭珩一臉好奇地問:“王大人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是案件的進展不順利嗎?”


    “這……”王緒不能隨意對外人提及案件的詳情。


    蕭珩笑了笑:“王大人教我習武數年,雖我未學成一招一式,不過這是我個人的問題,與王大人無關。看在你我二人一場交情的份兒上,我給王大人支個招。”


    王緒豎起了耳朵。


    蕭珩淡淡說道:“陛下已知結果,隻想要個詳細的經過,王大人給填上就是了,不用太較真。”


    王緒狐疑地皺起眉頭:“長孫殿下的意思是——”


    蕭珩端起茶杯:“你們王家在沐家有眼線吧?找個出來指證沐家不就完了?”


    王緒臉色一變:“這不是做假證嗎?”


    所以還真有眼線啊,蕭珩不動聲色地說道:“這不叫做假證,這叫合理行使職權。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陛下所想,臣之所向。”


    ……


    六月的盛都不缺茶前飯後的談姿,先是廢太女與皇長孫先後回都,再是沐、韓兩家相繼出了事。


    婉妃被打入冷宮都是小事了,沐家的兵符沒了。


    聽說是沐家主動上交的,也不知沐家是抽了哪門子的風,當初好不容易才瓜分到手的兵符,怎麽就拱手交出了?


    沐家二爺沐宏因牽扯一樁賄賂案,金額巨大,令國庫損失慘重,被罷官流放。


    韓家也好不到哪兒去。


    由韓世子一手提拔的張封等人因護衛不利,導致小郡主被賊人劫持。


    張封等人被重罰,韓世子也被免去了禦林軍副統領一職。


    更要命的是,不知是誰向國君告密,說韓世子雙腳已廢。


    國君派了張德全與禦醫前去查看,發現韓燁的腳筋被人齊根斬斷,根本沒有痊愈的可能了。


    金鑾殿上,國君厲聲道:“韓世子既已無法再統帥黑風騎,那麽黑風騎便另擇新主吧!”


    楊閣老捧著笏板問道:“還是從韓家選嗎?”


    這不是廢話?


    黑風騎既然給了韓家,那就理應由韓家人來繼承。


    可韓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國君心裏對韓家已然有些失望。


    國君思忖片刻,正色道:“韓家子弟是首選,但倘若確有勝出韓家子弟良多者,亦可成為黑風騎新統帥!”


    此消息一出,世家們沸騰了。


    黑風騎,那可是六國最強悍的騎兵!


    新統帥的位置,他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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