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微微眯了眯眼。


    常瑛淡淡說道:“我和弟弟比過武了,他的劍法裏多了許多我們暗夜門沒有的招式,而他的身份也恰與你的相似。我猜,這些年我弟弟一直待在你身邊吧?你們此次回暗夜島,也僅僅是為了後山的那些野草吧?”


    常璟背著她們去挖野草,真當她們幾個不知道?


    宣平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露餡兒的。”


    常瑛的寶刀指向他:“你很承認,說明你很聰明,你適才若是狡辯一句,我已經下令將你殺了!”


    宣平侯笑道:“不聰明,也不能與幾位仙子結緣了是不是?”


    那聲仙子十分受用,常瑛哼了哼:“瞎說什麽大實話?”


    隻要仙子是實話,其餘都是實話。


    常瑛接著道:“雖說你拐了我弟弟,不過以我對弟弟的了解,你若非真心待他,他也不會將你帶回島上來。你可知,這些年踏足我們島上的外島人隻有一種人。”


    “什麽人?”宣平侯問。


    “愛侶。”


    宣平侯:“……!!”


    常瑛收了寶刀:“看在我弟弟的份兒上,你的事我就不告訴我爹了。”


    宣平侯笑了笑:“多謝。那麽,我告辭了。”


    “站住。”常瑛叫住他。


    宣平侯客氣問道:“仙子還有何吩咐?”


    一口一個仙子,真是聽得人心花怒放,原本答應了妹妹們,讓你被她們一人揍一頓的……


    算了,繞過你了!


    常瑛吹了聲口哨。


    一隻通體雪白頭頂上頂著一個火焰印記的冰原狼自島上跳了下來。


    這隻冰原狼的氣場與別的狼不大一樣,像是頭狼。


    它來到常瑛身旁,常瑛單膝跪地蹲下,摸了摸它的頭,對宣平侯說:“靈王是我們島上最厲害的頭狼,我是機緣巧合碰見它受傷,才得到了它。我連我爹都不曾借過,今日我將它借給你。靈王對暴風雪十分敏感,事實上,所有的冰原狼都能感知暴風雪的來臨,但靈王比它們更懂得如何避開暴風雪。”


    她說著,想到了什麽,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叮囑宣平侯道,“你記住,如果靈王不肯帶路了,那就是避無可避了,你千萬不要硬闖。”


    宣平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我穿過冰原後怎麽把它和冰原狼還給你?”


    常瑛說道:“這個你不必擔心,靈王會帶著它們回來。”


    宣平侯拱手:“告辭了,常仙子。”


    喊仙子都喊得這般正經嚴肅,誰會懷疑是假的呢?


    在哄女人這種事情上,宣平侯就沒栽過跟頭,除了信陽公主。


    常瑛將靈王放在了第一排領頭的位置,為它係好韁繩,小聲在它耳旁耳語了幾句,是細細的叮嚀。


    為客人帶路,你也要保重,要活著回到我身邊。


    辭別常瑛後,宣平侯坐上雪車,戴上獸皮手套,抓緊韁繩,大喝一聲,靈王帶著冰原狼們飛速地奔了出去。


    高高的山坡上,常坤與兒子望著宣平侯與冰原狼們逐漸遠去。


    常璟穿著厚厚的皮子,戴著遮住耳朵的帽子,被姐姐編好的辮子井然有序地垂在肩頭。


    他眼神幹淨澄澈,卻充滿了憂傷。


    這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該有的眼神。


    他還太年輕,不該有這樣的憂傷。


    常坤雙手負在身後,用龐大的身軀為兒子擋住凜冬的寒風,他歎息一聲,說道:“你姐姐把靈王借給他了,這是我們暗夜門能為他做的極限了。並不是我舍不得給他人手,而是沒有意義。”


    見過了天災就會知道人力的渺小,那不是武學上的境界能夠彌補的。


    常坤見不得兒子如此憂傷的眼神,他歎息一聲道:“我答應你,開春後,去滅了劍廬。”


    常璟抱著一盒彈彈珠,一言不發地走了。


    ……


    昭國。


    朱雀大街的宅子裏,信陽公主哭過之後,去給上官慶準備好出行的衣物。


    房中,收拾好了情緒的信陽公主將一個大包袱放在他的桌上:“娘不知道你還活著,這些衣裳是你弟弟的。”


    這些衣裳全是新的,蕭珩還沒穿過,信陽公主完全可以謊稱是讓人方才專程去鋪子裏為他買來的。


    可她沒有這麽做。


    上官慶也不需要她這麽做。


    “不著急晚上走吧?”信陽公主問。


    “嗯,明早動身。”


    蕭珩在門外聽到了他的話,眉心微微一蹙。


    不是說好了待三日嗎?


    怎麽提前到了明早?


    難道——


    沒錯,上官慶體內的毒開始急劇惡化,國師殿為他配製的藥逐漸失去效力,他撐不了三天了。


    他倒是可以一口氣吃下一大瓶,但那樣的代價是昏睡不醒。


    他將會在睡夢中安詳離世。


    這是藥物對他最後的仁慈。


    可他不想吃,他不想睡,他想好好看看自己的母親,好好地做一回自己,人生最後幾個時辰,他不要睡過去。


    他寧可承受千刀萬剮的痛苦,也要明明白白地離開這個世界。


    信陽公主心如刀割,麵上微微一笑:“那,娘今晚陪著你好不好?”


    拒絕的話他怎麽也講不出來。


    他都要死了,就讓他任性一回吧。


    他也想躺在娘親的身邊,想最後再多親近她一點。


    母子倆都舍不得入睡。


    信陽公主坐在床頭,為他講昭國的事。


    其實她更想聽他說說他在燕國的事,他是怎麽長大的,他喜歡做什麽,不喜歡做什麽,都經曆過什麽。


    可她知道他沒力氣了。


    他像個孱弱的嬰孩靜靜地躺在她身旁,拉著她的手,連呼吸的力氣都快要沒了。


    “娘喜歡種花,花房裏種了不少牡丹,你要是喜歡,明早娘給摘幾朵。”


    一個男孩子怎麽可能會喜歡牡丹花?


    她是心都亂了,眼淚在心口肆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說什麽。


    “我爹呢?”


    他忽然虛弱地開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信陽公主的思緒一秒清醒,她思忖半晌,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那個男人,半晌,她低低地說了一句,“是個好父親。”


    ……


    冰原之上,白雪茫茫。


    宣平侯與十一頭冰原狼在寒風中呼呼地吃撐著。


    宣平侯站在雪車之上,他身後烏雲翻滾,整個天色陰沉一片。


    來的路上,靈王已經帶著他與其餘的冰原狼躲避了兩場暴風雪、一次山體雪崩,它如今仍不遺餘力地向前奔跑。


    冰原狼在它的帶領下,沒有一個同伴因疲倦或膽怯而倒下。


    宣平侯要控製雪車的轉向與平衡,其實也不能歇著。


    回去的湖麵都結了冰,本以為不必再繞行,但因暴風雪的侵襲,他們還是時不時需要的改道。


    他們穿過了陸地,來到了一條湖泊的冰層之上。


    宣平侯望著在前領跑的冰原狼,眉心微蹙道:“靈王跑這麽快,是又要有暴風雪了嗎?”


    他的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總感覺接下來的暴風雪可能沒那麽簡單。


    他拽緊了韁繩。


    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不好!


    是雪崩!


    “靈王!”


    他大喝。


    靈王似有所感,再次加快了速度,冰原狼也跟著它一起快了起來。


    宣平侯回頭一望,隻見雪山上的雪塊成片成片地塌方了下來,如冰雪洪流一般朝著他們的方向席卷而來。


    靈王忽然改道,一個急轉彎朝右側奔了過去,整個雪車隊伍都被它帶偏,往右邊拐去,從陸地竄上了湖麵的冰層。


    宣平侯的雪車在隊伍的最後方,險些沒讓這個急轉彎生生甩出去!


    虧他起先還覺著趕這玩意兒刺激。


    眼下隻覺太要命了!


    常璟不愧是打小玩雪車長大的,小心髒不是一般的強大!


    宣平侯直接被吹到麵癱。


    而就在他們拐彎後不久,雪崩的洪流便淹沒了他們方才所在的地方,一路直鋪過去,連小山都被吞沒了。


    若是沒有靈王的急轉彎,這會兒整個雪車隊也全被雪崩吞沒了。


    宣平侯暗鬆一口氣。


    然而一口氣沒鬆完,他身後的冰層傳來嘣的一聲裂響。


    宣平侯眉心一跳。


    嘣!


    嘣!嘣!嘣!


    悶悶的開裂聲在冰下傳來,白色的裂縫自冰層內部蔓延開來,整個冰麵像極了要被人敲碎的冰藍色琥珀糖塊。


    冰層下的水溫極低,掉下去用不了多久便會渾身麻痹,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高手能在這種低溫下遊過去。


    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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