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老房子很舊,塌了一大半的院牆邊,荒草肆意生長。


    “這破地方能住人?”表叔心裏犯嘀咕。


    他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破成這樣的房屋。


    “看樣子空了很久。”虞聽泉收回目光。


    結合屋主人犯的事,她能猜到屋主人的結局,淡淡地說,“惡有惡報。”


    陳婭告訴他們,那家住的是個老光棍,前幾年因為拐賣兒童被抓了,這一片的人都知道。


    “我是被拐來的,那次我去對麵送東西,他喝醉了自己說出來的。”陳婭冷漠地看著買下她的賭鬼,“可是我當時才八歲,從來沒出過這座山。”


    如果她乖乖做陳家的童養媳,村民會親切地叫她一聲陳家大丫頭。


    如果她不安分,想逃跑,被鐵鏈鎖在柴房裏就是她的後半生。


    所以陳婭忍著不說,繼續討好養母。


    後來,那位好心的支教老師多次上門勸說,表示這個小女孩有舞蹈天賦,將來她要是當了舞蹈家,能掙好多錢給他們養老。


    陳奎和老婆都動心了。


    陳婭這才有機會離開火坑。


    “他不止參與買賣,還賭博,偷東西,我懷疑他吸過!”陳婭義正詞嚴。


    在這個國家,黃賭毒,情節最嚴重的永遠是最後一個。


    就是這句指控讓陳奎驚慌地竄了起來:“別聽她胡扯,我沒碰過!”


    陳奎長相猥瑣,兩眼無神,臉色蠟黃,乍一看確實讓人懷疑。


    “帶回去調查。”


    陳奎有前科,現場有人證,剛才他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要賣了陳婭,這時候喊無辜已經沒用了。


    他的智障兒子沒見過這麽多人,嚇得哇哇大哭。


    “小樹,到媽這邊來!”癱瘓養母含淚懇求陳婭,“大丫頭,能不能帶小樹一起走?他一個人留在村裏沒人管啊!”


    陳婭擦幹眼淚,堅定地搖頭:“不能。”


    養母愣住,慘然地說:“你……你還是怪我們。”


    “是啊,怎麽可能不怪?”


    陳婭的睫毛很長,像淋了雨的小扇子。


    她紅著眼說:“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他親姐,村裏小孩都說我長大了要給小樹當媳婦。”


    “後來他玩炮仗,把那東西炸壞了,不可能生孩子了……”


    “所以你們就想賣了我,換個聽話的傻丫頭回來,能伺候他後半輩子。”


    小樹蜷在媽媽身邊吸溜鼻涕,他聽不懂陳婭在說什麽,隻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拍著手喊:“小樹,我叫小樹,我娶媳婦!”


    陳婭諷刺地一笑,盯著心虛的養母。


    “你讓舅媽打電話給我,騙我說你生病了,我信了,我天不亮就起來,趕最早的車回來看你,結果你們把我關起來,給小樹喂藥,讓他試試能不能睡了我……”


    “草!”表叔不知道還有這種隱情,當場怒了。


    他一腳把小樹踹出兩米!


    “你們家就是這麽對她的?這特麽還接個屁啊,養老?這位大嬸,你感覺你配嗎?”


    他拉起陳婭:“走,咱們回去,這破地方再也不來了!”


    虞聽泉臉色也很冷,但她見陳婭情緒還算穩定,於是拍拍表叔:“你讓她把話說完。”


    陳婭朝她勉強笑了一下,再次投向母子倆的目光仍是冷漠的。


    那次欺騙差點讓她心理崩潰,也毀了她最後一點對養母的感情。


    “小樹不是完整的男人,你們發現他確實不行,就改換二號方案,拿我換白鬆村的傻囡囡。”


    傻囡囡的家庭跟陳家半斤八兩,那是一個在羊水裏缺氧的女孩,腦子不好使,但是手腳勤快,隻要是熟人,讓她做什麽活,她都會乖乖聽話。


    傻囡囡有兩個光棍哥哥。


    要是換過去,陳婭很可能變成他們兩個共同的妻子。


    好在陳婭身上有一把美工刀,她連夜割破麻繩和窗戶紙,用樹葉裹在腳上當鞋子,冒著被野獸發現的危險,徒步跑出山區。


    說著,她脫掉鞋襪。


    腳底板至今還有當時留下的傷疤,觸目驚心。


    表叔虎目含淚,不忍心地轉開眼,低聲罵了句什麽。


    執法記錄儀一直開著,記下了陳婭說的每一句話。


    她那次跑了,直到今天,中間再也沒回過村子。


    “我這裏有小樹沒吃完的藥,能不能當證據?那時候我還沒成年……”


    一名女警抱住她,流著淚說:“能,能的,別怕啊妹妹,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陳婭嗯了一聲,水洗過的眸子明亮清澈。


    在這麽多人的陪伴下,她走出噩夢般的村莊,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我會越來越好。”


    而傷害她的惡人終會被法律懲處。


    陳奎數罪並罰,接下來很多個年,他都要在監獄裏度過了。


    韓忍冬說,聽說那裏對涉嫌侵犯未成年少女的犯人特別不友好,他在裏麵還有得受呢。


    從陳奎這裏順蔓摸瓜,警方還抓獲了其他罪犯,他們被抓時知道是陳奎漏了嘴,一個個都用殺人的眼神瞪著他。


    陳奎的兒子小樹對陳婭有實質犯罪行為,但是因為他先天智障,事發時未成年且未造成損傷,最後沒有判刑。


    養母對陳婭有過救命之恩,陳婭將她送到療養院,一次性給足各項費用,能保證她活著。


    但是陳婭事先申明了,她不會像正常女兒一樣去探望她。


    養母很想把小樹接到身邊,可她自己都需要被人照顧,又做過虧欠陳婭的事,被拒絕一次之後實在說不出口了。


    小樹喜歡在村子周圍奔跑,讓他待在室內會發瘋,不適合在療養院生存。


    他依然不懂發生過什麽。


    陳婭離開那天,小樹在後麵跟了一段山路,笑嘻嘻地指著她:“姐姐,姐姐上學……”


    陳婭目光微動,歎了口氣。


    她讓人給舅媽送了一些現金。


    如果小樹哪天在河邊沒捕到魚,舅媽會給他留一碗剩飯,不讓他挨餓。


    陳婭雖然不願意去見養母,但她給養母和小樹都配了能視頻的手機,母子倆通過屏幕能偶爾見一麵。


    這是她對這家人最後的寬容。


    此生不見。


    另外,陳婭轉學了。


    她現在是一中的學生。


    一中也有藝術生,陳婭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和虞聽泉成了很不錯的學習搭子。


    練舞之外的時間多數是兩個人一起自學,你追我趕。


    文理分班時,陳婭偷偷使用鈔能力,跟虞聽泉分到同一個班。


    陽光從窗外灑在她的齊劉海上,反射出溫暖的金光。


    女孩笑容真摯甜美,靈動的狐狸眼宛如弦月。


    “你好,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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