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父母還派人去跟阮家交涉。


    過程不太友好。


    我得知後,內心沒有波動,甚至遺憾那家人沒像夢裏過得那麽慘。


    這簡直對不起大姐姐替我探過的路。


    於是我狠心弄壞自己房間的花灑,抱起衣服去主臥借用浴室。


    媽媽很高興我主動靠近。


    她溫柔地教我用設備,還去花園裏掐了她親手種植的玫瑰,將鮮豔柔嫩的花瓣鋪滿浴缸。


    當她轉過身,看清我體表疤痕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僵住了,不可置信地從喉嚨裏發出悲鳴,眼淚奪眶而出。


    我是個壞孩子。


    我利用了她的感情。


    很快,私自收養我又虐待我的阮家人,被我家律師團起訴了。


    他們會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


    ?


    說實話,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對夫妻相處。


    跟爸爸說話更自在一些。


    因為我可以借夢的名義,將未來的發展趨勢透露給他,幫他帶領陳家站穩腳跟,剔除叛徒,賺取更多收益。


    我們是互惠互利的關係,不止是父女,還是一根藤上的利益夥伴。


    但是媽媽不一樣。


    她用全身心來愛我,笨拙地討好我,全然不沾利益的成分。


    有時候我甚至害怕和她對視,覺得自己像一塊變質的老式香皂,會在她深邃滾燙的注視下一點點融化。


    剛開始我暗懷警惕,不敢與她交心。


    後來我發現,她真的沒有操控我人生的打算。


    她隻是外表嚴肅,其實很尊重我的想法,並不想同化我。


    沒有逼我去讀更好的大學,更不會強迫我去學富家小姐必會的一大堆課程。


    商業聯姻就更不可能了。


    他們巴不得我留在家裏,生怕我在別人的家庭被欺負。


    就算他們想把我嫁出去,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也不會同意的。


    我隻是我,一個身心都被富養的普通女孩子。


    一個再也不怕被騷擾、造黃謠的大學女生。


    我的卡裏多了這輩子都花不完的數字。


    但我依然住在四十平的出租屋裏,自在地生活著。


    有個周末,爸爸媽媽帶著大包小包的補品和零食來看我,偶然遇到房東奶奶。


    雙方都驚呼出聲。


    原來他倆也是從這所學校畢業的。


    房東奶奶是我爸的師母,也是我媽媽的表姑姑。


    世界真小。


    房東奶奶踮起腳去戳我媽媽的額頭。


    “好哇,我說家裏越來越豪華了呢,原來是有你們兩個敗家子,把我們樸素的小姑娘帶偏了。”


    他們忙著跟長輩解釋,我在旁邊吃著零食偷笑。


    感謝他們的理解,我保留了自己的專業和愛好。


    他們不會改變我的航向,隻會在適當的時候推一把我的船。


    這一次,一切都會不一樣。


    ?


    我研究生畢業了,托房東奶奶的人脈,進入一家業內知名的設計工作室繼續學習。


    我在這裏完善作品,參賽,順利拿到第一名。


    看著自己設計的衣服被模特披在身上,舞台的燈光灑向裙擺,織就一場星河璀璨。


    我滿心自豪。


    接下來十年裏,我揣著夢想走遍全球,觀摩大師傑作,也從風俗人情中汲取靈感和力量。


    我身邊總是帶著李幸送給我的黑色裁縫剪。


    它是我的幸運天使。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第十一年,我被暴雨困在候車室,鄰座的金發青年在聽一首中文歌。


    我從他手機裏聽出李幸的聲音。


    李幸是她恩師的得意門生,她已經蛻變成一個成熟知性的女人,歌喉婉轉,唱功非同一般。


    去年她還受邀參加了地方台的春晚,一曲戲腔勾了許多年輕粉絲的魂。


    今年李幸的路更加順遂,她的粉絲竟然擴展到海外了!


    我還沒來得及為她高興,忽然有個紅棕色頭發的女學生停在我麵前,用不熟練的中文叫我陳老師。


    我一愣。


    女生很激動,她說自己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希望全球各地的人都穿到她設計的衣服。


    她認真地說,我是她的偶像。


    我三年前在她學校做過一次演講,那時候她就開始崇拜我了。


    說實話,我沒想到,我也可以成為照亮別人前路的燈塔。


    我們在擁擠的小餐廳共進午餐。


    飯菜並不可口,光線更是昏暗,但是我會始終記得她瞳孔裏的光。


    ?


    回國後,我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


    陳家的大半親戚都來捧場造勢。


    他們連著好幾個月都穿著我們做的禮服出席活動。


    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我這裏代表著業內頂尖水準,其實我的路還長得很呢。


    我會像當年的老裁縫一樣,活到老,學到老,用一生來證明熱愛。


    工作室第一個月的盈利,我分兩次捐出去。


    第一次捐給山區女童救助組織。


    第二次是讚助了流浪兒回家活動。


    百果鎮的食品加工廠早就建起來了,生產的桃肉脯每年都送來很多,填滿了工作室的零食櫃。


    淩家完蛋了,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淩父被毒害太深,臨終前擊斃了他弟弟淩賀,淩文俊幸運地繼承了家業。


    不等他把事情理順,我爸爸聯合其他家族痛打落水狗。


    他們家死的死,關的關,隻幸存了幾個未成年孩子,還有來不及犯重罪的淩文俊。


    他白念幾年大學,什麽也不會,南下打工的第一年就被淩賀的仇人遷怒,勒死在出租屋。


    醫學技術飛快地進步,我投資的醫療團隊拿出更完善的成果,徹底治好了妹妹曉萱的先天疾病。


    她長高了。


    麵容和體征都在接近成年的女孩子。


    雖然隻長到162就停滯,但是曉萱很高興,她出門不會再被當成小孩子了。


    蔣奶奶的身體一直很硬朗。


    她和我的房東奶奶成了好朋友,兩人時常結伴旅行,前不久還一起去南洋海島度假。


    不太妙的是,她開始操心我的終身大事,幾次想把房東奶奶的小孫子介紹給我認識。


    我實在不感興趣。


    經曆過夢裏慘痛的一切之後,我隻想每天吃飽睡好,繪圖裁衣,做個健康快樂的單身富婆,生怕再走上被虐身虐心的不歸路。


    房東奶奶的孫子原本對我有點興趣。


    不過,那次他跟哥們逛會所,偶遇我和兩個奶狗弟弟坐在一起聊天喝酒……他大跌眼鏡。


    接著,就在我的列表裏銷聲匿跡了。


    最後再說一個好消息吧。


    我的工作室樓下新開了一家盒飯,每天供應二十幾道菜,葷素搭配,營養好味。


    我最喜歡的是紅燒肉。


    它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似乎在哪裏吃過。


    這些年,品嚐到的美食太多,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直到那天我路過店門口,一位大娘在幫店主攬客。


    我越看她越眼熟:“鄧阿姨?”


    她曾經是百果鎮通往白紗縣的公交車售票員,帶我吃過一頓員工餐。


    那年她的娘家妹妹在食堂做飯,最拿手的是紅燒肉。


    她認不出我。


    直到我說出當年的細節,說到我露腳趾的舊拖鞋,說到她給我碗裏分紅燒肉,說到她借給我的二十塊錢。


    我後來去找她還錢,她已經辭職走了。


    阿姨驚訝極了,樂嗬嗬地誇我:“變樣了,是大姑娘了,真好看!”


    盒飯店是她妹妹開的。


    我連吃一個月紅燒肉,胖了五斤,這大概是唯一的壞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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