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哢嚓。


    “什麽情況?”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


    “敲,這次真是要見證曆史了……”


    “我應該沒聽錯吧,她說……有自我意識的……npc?”


    玩家們在搖晃不止的地麵上掙紮,見到什麽就抱住什麽,勉強穩住身體,就激烈地討論起來。


    天上的光太過刺眼,隻能隱約看見大片“烏雲”和對麵的金色眼睛!


    那不是真的雲層,而是數不清的虛影組成一個大家庭,用他們的方式爭取話語權。


    個別機靈的玩家掏出墨鏡道具給自己戴上,打算在現場開直播,把這種特殊的奇觀發布到網絡上。


    “怪了,無法連接?不讓播?”


    “好家夥……我還以為飛升在搞話題,現在有點相信是真的了。”


    高台之上。


    虞聽泉手中的藥鋤放大了十幾倍,猛地敲在登天雲梯上!


    雲梯看起來就像柔軟的,真正接觸的那一刻,虞聽泉手上傳來強烈的反震力,仿佛砸中了極其堅硬的金屬。


    金屬交擊,產生尖銳刺耳的聲響。


    她腦子空白了一瞬,耳孔流出兩道血跡!


    “大師父!”玉麵猴脫口而出。


    蘇荷捧出回春丹,遞到虞聽泉嘴邊。


    虞聽泉眼前一片模糊。


    嗅到熟悉的藥香,她用牙齒扣住丹藥,飛快地嚼了下去。


    這個遊戲真有意思,說它是虛擬的,它偏偏模擬了極為真實的身體反應,就連受傷的細節都跟現實差不多。


    好在她的丹藥都是用這個世界的材料煉製而成,完全符合這裏的標準,而且自動衍生出相當高的屬性。


    一顆回春丹還沒完全咽下去,她狀態已經回滿了。


    胡芊芊把兩個隔音棉球塞進她耳朵,效果……聊勝於無。


    虞聽泉再次揮動藥鋤。


    在天道驚駭的眼神裏,她更加用力地砸了下去!


    雲梯蕩漾出一圈圈水紋,像是玻璃上的裂痕,又或是冰麵被砸破的冰花。


    一次不能將它砸斷,兩次呢,三次呢?


    虞聽泉塞了一把回春丹,封閉感官。


    從現在起,她的世界裏隻有三樣東西:


    麵前的登天雲梯,藥鋤,還有揮動藥鋤的這隻手!


    砸下去!


    繼續!


    “住手!”天道急了,“你們到底要什麽,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虞聽泉沒有理會它,或者說根本聽不到。


    她手上動作不停。


    雲梯肉眼可見地搖晃著,幅度越來越大,從上到下就像一株被劇烈晃動的植物,脆弱得下一秒就可能斷裂,岌岌可危!


    蛇女王簌璃緩緩醒來,虛弱地問:“玉郎,發生了什麽事?”


    玉麵猴告訴她,師父們正在跟天道作戰。


    簌璃訝異:“天道……為什麽天道不曾降罪……”


    她不但沒看見天道向眾人施加罪罰,反而親眼目睹天道被壓著打。


    不見邊際的登天雲梯已經快碎了!


    玉麵猴說:“在這個世界裏,天道是主宰,但是在外麵那個世界,它隻是一個高級輔助工具。”


    簌璃不太明白:“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遇到大麻煩的時候,它必須請示上級!”


    npc暴動,天道直接被弄懵了。


    它跟上麵反映情況,但是遲遲得不到回應。


    更可怕的是,它的權限突然被封了一部分!


    玉麵猴護著簌璃,用道具隱藏了姓名,小心地退到不起眼的地方,又說:


    “大師父跟天道的領導搭上線了,今天這場戲是他們策劃好的,你不要擔心,好好養傷。”


    簌璃點點頭,小蛇縮在他懷裏,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天邊飄下晶瑩的雪花。


    玉麵猴伸出一隻手去接。


    這不是雪……


    是細碎的渣。


    他站在廊下抬頭望,果然,雲梯發生明顯彎折。


    碎渣就是從斷裂處飄下來的。


    ……


    虞聽泉早就數不清自己砸過多少次了。


    最後一次,她看準了雲梯斷裂的方向,冷靜地判斷下一次攻擊該落到哪裏。


    藥鋤微微擰轉。


    鋒利的刃尖落在最脆弱的一點上。


    這一次是無聲的。


    沒有響亮清脆的哢嚓,但是所有人都看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奇特的大雪!


    閃爍的粉末從雲端飄飄灑灑地落下,覆蓋在每個人的發頂。


    “碎了……”


    “天梯被她劈碎了!”


    虞聽泉舔了舔被震裂的虎口,鐵鏽味的血滋潤了唇紋。


    她粲然一笑:“天道……天梯……也不過如此。”


    天道並不是完全沒有作為,事實上,它全程都在發警報。


    呼嘯聲讓人覺得吵鬧。


    按理說,它應該在第一時間拿下暴動的npc,就憑他們擅離職守,幹預了遊戲的重要進程,硬生生站在官方的對立麵!


    每一個,都是行走的bug。


    是天道不想清除他們嗎?


    不,是它做不到。


    因為它是楊振飛高價弄進來的智腦,不是公司自主研發的產物。


    季總對人工智能始終保持著一絲戒備之心,早在那時候他就堅決地說,不能太信任智腦!


    天道有權處理遊戲中出現的故障。


    季總也有權從源頭上限製它的權限,讓它無法對這些npc動手!


    虞聽泉踩著登天雲梯碎裂的殘渣,目光從天道身上移開,看向地麵上密密麻麻如蟻群的玩家。


    擴音法器把她的話傳到地麵。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納悶——今天到底怎麽了?我們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做?


    “首先,如你們所見,我斬斷了登天梯——這個世界不該有飛升,它從最開始就沒有飛升這一說。


    “或許你們會覺得我身後這些人有些麵熟,他們都是npc,陪伴玩家走過一段路,然後被大多數人淡忘了。”


    虛影在她身後放大,麵容清晰。


    玩家們漸漸認出這些麵孔,身邊有人不記得,他們還會互相提醒。


    虞聽泉繼續說道:


    “他們的共同點是都過得很苦,死得很慘。


    “其實本來不該是這樣的命運。


    “剛被打造出來的時候,大家生活在一個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鄰裏和睦,每家都過著平靜美好的生活。


    “有人非要打破平靜,把大家拆分到世界的不同角落,去配合你們出演一次次慘劇。


    “你們可能會說……這隻不過是遊戲啊,那麽認真幹什麽?


    “因為這對你們是遊戲,對我們卻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你們不想玩了可以抽身就走,我們卻要直麵你們帶來的痛苦和不幸。


    “對於玩家隻是娛樂,對於我們,是全部的人生!


    “正因為經曆過太多循環……痛苦,會讓理智漸漸清醒……我們也想問一句為什麽,也想跟蒼天討個說法!”


    底下的人群沉默了。


    有些玩家開始露出思索。


    其中一個玩家大膽地問:“所以你們想做什麽呢?斬天梯有什麽意義?”


    虞聽泉沉吟道:“意義麽……”


    她的虛影也在天上,一張巨大的麵孔俯瞰眾生。


    突然扯開一抹惡劣的笑容!


    “意義就在於……


    “你們終結了我們的幸福,我們就斷了你們的前途啊!


    “我們都不是無知無覺的傀儡,不要心懷僥幸、把我們和普通npc混為一談。


    “他們會被玩家耍得團團轉,我們可不會這樣!


    “我隻不過略施小計,用一點小小的獎勵,就讓你們相信了什麽隱藏門派,隱藏職業,隱士高人?


    “哈哈哈,哪有什麽即將創建的門派,隻是讓你們乖乖為我跑腿罷了!”


    玉麵猴曾經召集了許多玩家,他們為了成為隱藏門派的第一批長老或者弟子,總是在據點附近遊蕩,討好蘇荷等人。


    如今聽了她這話,又認出虛影裏的蘇荷與胡芊芊,頓時不淡定了。


    別的玩家不知道內情,紛紛看向左右:


    “什麽隱藏門派?”


    “是誰給她跑腿的,站出來!”


    那些人哪敢吭聲?


    這時候承認的話,裏子麵子全沒了!


    還不如揣著明白裝糊塗,於是他們也跟著問:“對啊,到底是誰,快點出來說兩句!”


    玉麵猴就在附近看著,他憋笑憋得很痛苦。


    他是第一個遇到虞聽泉的玩家。


    那麽多人都是聽了他的號召才去跑腿的。


    平心而論,他們真的沒有白跑,什麽叫一點小小獎勵?


    就是因為大師父給的獎勵足夠好,那些玩家大部分都殺進榜單了啊!


    玩家們其實也想到了玉麵猴。


    不止因為他親口承認是天上那些覺醒npc的徒弟,還因為他的名字最有辨識度,又是今天飛升儀式的主角……當然,他這個主角的風光早就被搶走了。


    “哎,你們看沒看見啊,玉麵猴去哪了?”


    “找他幹嘛啊,反正天梯都碎了……狗屁飛升,退錢!”


    突然有個尖酸的嗓音說:


    “笑死,剛才玉麵猴那一聲師父,喊得是情真意切啊!平時精得跟猴兒似的,還不是一樣被npc騙得底褲都不剩?”


    說話的是一個粉絲眾多的高玩。


    高玩在擂台上輸給草根出身的玉麵猴,他心裏不痛快,找機會貶低對手呢。


    其他人被他帶動,也跟著在背後蛐蛐。


    虞聽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因為她做的是一件跟所有玩家對著幹的事。


    玉麵猴必須跟她撇清關係。


    那小子應該當一個倒黴的受害者,悶聲發大財就好了。


    否則,這些非富即貴的玩家,早晚會去現實裏報複他!


    “飛升,飛升……”


    虞聽泉說著,忍不住笑出眼淚。


    天地之間,笑聲回蕩,顯出幾分癲狂和淒厲。


    “是你們的到來,擾亂我們的生活,毀了我們熟悉的世界。


    “結果你們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飛升成仙?你們問問自己配嗎?


    “憑什麽你們可以抱著陰暗的心理,安排我們的人生!讓我們有仇不能報,有冤不能訴!


    “我們死狀淒慘,有的淪為怨鬼,有的變成妖魔,再在新的劇情裏被你們一次次斬殺!


    “做了這麽多的惡事,背著這些血債,你們還想幹幹淨淨地成仙?!


    “做夢!”


    她揮揮袖子。


    剛平息不久的大地再次震顫。


    幅度不大,可怕的是底下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土層蠕動著。


    突然穿出一隻隻半腐爛的手,在空氣中亂抓!


    “啊啊啊!!!”


    “媽呀!救命啊!”


    玩家們鬼哭狼嚎,拚命把腳從屍體手裏扯出來。


    他們原地蹦跳,有人在踩屍體的骨爪,有的死死踩住人頭,不讓它們從地裏爬出來。


    場麵混亂中透著滑稽。


    玉麵猴旁觀這一切,小聲嘀咕道:“這下真是墳頭蹦迪了……”


    一隻骨爪試探著伸出地麵,剛碰到他腳後跟,玉麵猴瞬間警惕,抱著小蛇跳到桌子上。


    “等一下,你等等,橋豆麻袋!”


    他開始掏兜。


    那隻骨爪的主人還真聽進去了,緩緩從土裏鑽出一顆謝頂的青白腦殼,直愣愣盯著他。


    玉麵猴鬼鬼祟祟,掏出一塊用青藤編織成的令牌給它看,壓低嗓門:


    “自己人,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別動真格的啊。”


    草木屍遲鈍地點頭,意思是:我懂,老大說了,帶令牌的不殺!


    它象征性地撓了幾下。


    玉麵猴象征性地扭一扭,跑一跑,最後找了個空房間一躲,把腥風血雨留給別人去享用吧。


    他摸摸簌璃的腦袋。


    愧疚和感動浮上心頭。


    “你說說你,我們談事情也沒避著你,你怎麽就,傻乎乎地往上頂呢……”


    小蛇還在昏睡,戰寵界麵纏繞著虛弱buff。


    簌璃不能回答他。


    要是她醒著,大概會一尾巴抽在他臉上。


    但是要問她下次還會不會擋在他前頭,答案是會。蛇妖的愛很單純,就是舍不得愛人吃苦。


    玉麵猴抱著小蛇反鎖房門,等待塵埃落定。


    一人一蛇仿佛被剔除到世界之外,享受著難得的安逸。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


    “有時候我真想永遠生活在這個世界,在這邊,我等級高,裝備好,是門派大師兄,是能救你於水火的大英雄……


    “回到現實我是什麽呢,隻是個無業遊民,搞搞自媒體,賺點廣告費,永遠不知道下一天能掙多少錢……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除了被你愛著,我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玉麵猴真名叫程玉。


    程是孤兒院院長的姓,玉是當地特產的東陵玉。


    他學曆不高,長相不算頂尖,沒有六個錢包幫他買房,好在也不用考慮怎麽贍養老人,更不會被親戚催婚。


    遇到簌璃是他人生中最奇妙的轉折點。


    虛擬世界裏的相伴,終究不夠長久。


    他查過機器人的價格,賣掉房子和車應該能拿下最便宜的那款。


    希望大師父能兌現承諾,真的把簌璃這份數據轉移出去。


    “笨蛋阿璃,到時候別嫌棄我啊。”


    這段掏心窩子的話,說給了路過的風。


    不知道什麽時候,風停了,外麵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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