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萌這麽一愣神,陸天明便猛地明白過來,原來全鄉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烏鴉坳被掩埋的事。


    他突然迷惑起來,也釋然起來。迷惑的是為什麽大家都瞞著他?釋然的是全鄉那麽多幹部,李鄉長為何單獨指定他代表鄉政府去縣裏參加會議。


    陸天明敢說敢言,一直出了名的。


    無論在學校,還是來到苦水鄉當醫生。他都是以敢說敢言的形象出現在大家麵前。


    比如他在學校讀書時,就很看不慣同學當中一個有深厚背景的同學。


    陸天明的同學當中,有一個來自燕京的同學,叫江浩。據聞,江浩的家,就坐落在燕北八大胡同裏。


    深諳燕京的人知道,如今能在八大胡同有一片棲身之地的人,背景非同小可。


    江浩在學校讀書時,學校的老師和領導都會以各種形式向他示好。就連校長,都以對江浩報以慈善的微笑。


    或許是因為他的背景深厚,江浩在學校幾乎就是個小霸王。


    他學習成績並不好,但在追求女孩子的問題上,他比誰都要花很多。而且,他身邊每天都會圍繞一群鶯歌燕舞。他的女朋友,也是以火箭的速度在更換。


    陸天明有個玩的最好的兄弟,叫溫玉。雖說是個男孩兒,或許因為名字的緣故,他像一塊溫暖的玉一樣,像極了女孩子的性格。


    溫玉同樣來自燕京。卻沒人知道他的背景。他就像往前平民家庭的子女一樣,沉默寡言,甚至還有些害羞。


    而江浩卻從不隱瞞自己的出身。傳說他爺爺就是曾經的燕京衛生部門一把手。現在一把手的位子,已經傳到了他父親的手裏。


    溫玉與江浩發生矛盾的時候,是因為溫玉多看了江浩女朋友一眼。


    江浩為之勃然大怒,非逼著溫玉當麵道歉。


    溫玉急紅了臉,惶恐不安。恰好,陸天明抱著籃球路過。


    原本,三個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幹。地域的關係,讓陸天明這種小地方出身的人,與來自燕京的同學自然而然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


    陸天明天生不會趨炎附勢,但絕不自卑。


    陸天明先是站在一邊看熱鬧,直到看到江浩逼得溫玉要哭起來了。他才站出來說道:“江浩,你幹什麽呀?你明知道溫玉不愛說話,你欺侮人有意思嗎?”


    江浩斜著眼看了看他道:“我以為誰呢,原來是你陸天明啊。我警告你陸天明,別以為你成績好,大家都讓著我。你敢惹我,老子可不慣你毛病。”


    陸天明眉頭微皺道:“江浩,你這樣說話就沒意思了。首先,我沒惹你。其次,你欺侮同學,算什麽英雄好漢。”


    江浩冷哼一聲,揚手就往陸天明臉上扇過來一個耳光。


    陸天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稍一使勁,江浩的臉色便變了。巨大的疼痛感以及全身都酥麻得要站不住。


    當然,陸天明沒讓他當場出醜。他鬆開江浩的手說道:“江浩,大家都是同學。珍惜同學之情吧。我們從萬萬千千的人當中有緣能走到一起做同學,我們應該要感恩老天爺啊。”


    江浩狠狠瞪了他一眼,帶著他漂亮的小女朋友揚長而去。


    江浩一走,溫玉便擔心地說道:“天明,你得罪他了。”


    陸天明不屑地說道:“得罪就得罪了。我怕他個毛線。”看著溫玉一臉崇敬地看著自己,心裏突然生出來一股豪氣,當即拍了拍溫玉的肩膀說道:“溫玉,以後他再敢欺侮你,你就告訴我。我一定幫你教訓他。”


    溫玉軟軟一笑,低聲說道:“你從此就是我的保護神了哦。”


    陸天明因為成績特別優秀,本碩連讀之後,本來是想繼續考博的。但考慮到家庭經濟的承受能力,便決定先參加工作。


    等到有一定經濟實力之後,再去實現自己的博士夢。


    畢業前夕,導師推薦他去了中部省最著名的湖雅醫院。湖雅醫院也對陸天明表現得非常滿意。雙方確定好了,等到陸天明一畢業,就去湖雅醫院工作。


    可是陸天明喜滋滋的畢業後,湖雅醫院卻表示,他們醫院已經沒有辦法接收他了。


    陸天明追問原因,對方卻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還是溫玉悄悄告訴了他,他就業不暢的原因,是因為江浩在背後搞了鬼。現在不光是中部省醫院不要他,他就是回到老家的衡嶽市,也沒有一家醫院會接收他。


    哪怕他回到山南縣這樣的貧困縣,縣一級的醫院都不可能會接收他。


    這個消息於陸天明而言,無異於當頭一棒。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三年前的一場爭執,讓江浩一直牢記在心。在他畢業要走上工作崗位的時候,他會站出來在背後打冷槍。


    得知消息的陸天明沒有自認倒黴,也沒有心灰意冷。他對溫玉說道:“我就不信天底下沒有我陸天明的存身之處。”


    溫玉苦笑道:“天明,我建議你還是繼續讀博。以你的實力,考博輕而易舉。”


    陸天明道:“如果我不讀博呢?”


    溫玉深深看他一眼道:“以你目前的學曆,加上有人在背後打擊報複你。你很難找到一家像樣的醫院工作。”


    溫玉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話後,反而激起了陸天明天生桀驁不馴的怒氣。


    他當即表示,“溫玉,你就等著瞧。我陸天明堅決放棄讀博。我一定要讓某人看到,我陸天明一定會讓他大失所望。”


    豪言說出去了,陸天明不好回頭,隻能硬著頭皮四處去找工作。


    現實正如溫玉所言。他的簡曆投到任何一家醫院,人家隻要看到是他的名字,便都會婉言謝絕。


    他這時候終於明白過來,江浩利用他的資源,已經將他列入了醫學界的黑名單了。


    陸天明到苦水鄉衛生院來,還是靠親戚的幫忙。親戚走了不少的關係,才終於將他安排來了苦水鄉。


    到了苦水鄉,陸天明敢說敢言的性格依舊絲毫未改。


    但這時候,他敢說敢言的對象,已經換成了來找他看病的患者。


    在苦水鄉衛生院,是不存在醫療設備一說的。衛生院的條件還像上世紀八十年代一樣,簡陋、簡單,連一台簡單的x光機都沒有。


    陸天明對身患重疾的患者,從來就不像其他醫生一樣,轉著彎子說話。他會根據患者的情況,直接告訴患者去哪裏接受什麽樣的治療,或者幹脆告訴患者,放棄治療。


    他這種敢言的性格,居然贏得了鄉親們的絕對信任。大家都說,有病找陸醫生,是死是活,他一句話能斷。


    考公過後,陸天明身份轉變了。成了一名正式的國家幹部。


    換了別人,身份轉變了,為人處世的觀念也會跟著改變。誰料陸天明是個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人,他敢說敢言的秉性並沒有因為身份轉變而有絲毫改變。


    他成了苦水鄉政府唯一一個敢公開質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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