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黃褐色的戒指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裏,透過戒指孔,正好是梳妝台的抽屜上的那個黑色的小把手。


    它像是一隻眼睛,愣愣的看著床上的我和默。


    樓下的那個姑娘,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樓上的窗戶。


    或許,樓下的那個姑娘和這枚戒指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那枚戒指,在臥室燈光的照耀下,發出一圈昏暗的光。


    如果一個人躲在門後麵,透過貓眼看著我和默,我可以更加瘋狂和默莋愛,並享受著那種被偷竊的快感。


    可是眼前卻單單的隻有一隻眼睛。我看不見那隻眼睛下麵的身體;他的臉;他的耳朵;他的鼻子;還有他的表情。


    他隻遺留下這裏一隻眼睛!


    我沒有了絲毫的興趣!


    默也是一樣!


    她緊緊的裹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微微眯細著的眼睛,透過兩條細細的眼睛縫隙看著我。


    我突然感覺到,她的眼睛和立在梳妝台上的那隻眼睛同樣的可怕!


    默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不應該害怕她的!


    默應該是睡著了,但是她在夢裏應該還在為剛剛發生的事情而感到害怕,發出不太均勻的呼吸聲。


    我走到客廳裏,從茶幾上的煙盒裏彈出一支煙叼在嘴裏,點著,深深的抽了一口,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


    我是一個作家,推理應該是我的強項。可是這件事情,我卻像是被蒙了一頭霧水。


    窗外幽綠的路燈把客廳的窗簾照成一片可怕的綠色。


    我的窗簾是粉色的,它可以隨著燈光變幻出各種各樣的顏色。


    我拉開客廳的房門,飛快的向小區門口跑去。


    門衛室的保安大叔正無聊的用手機看著電影,不時還發出一陣陣笑聲。


    我衝進門衛室對他來說很突然,他驚訝的看著我。


    “有事嗎?”


    “這個小區裏是不是每天都會有一個小女孩站在樓下的花壇邊上仰著腦袋愣愣的看著樓上的窗戶?”我說話很直接,開門見山。


    “不知道!”他說話也很直接,比我還直接。


    “你可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長裙披著長頭發的女孩從門衛室門前走出去?”


    “每天從門衛室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多了,我哪裏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那我從你門前衝出去,你可見過?”


    “沒注意!我不可能專門盯著一個人看!而且你的長相也的確不太讓人好記住!”


    “你這裏可有監控錄像?”


    “你的家被盜了?”他雖然有一百個不樂意,但是我也是這個小區的住戶。我的一個投訴電話,可能讓他半年的獎金全部扣光的。


    監控錄像裏,我看見了那個送外賣的小哥。


    還看見了給我送報紙的中年婦女。


    也看見了管理小區衛生的白胡子老頭。


    還有我從攝像頭前衝出小區門口。


    又從攝像頭下麵回到居民樓裏。


    卻唯獨沒有看見那個穿著黑色長裙,披著長發的女孩。


    她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保安大叔繼續拿著手機看著裏麵的電影。


    我走出保安室,無意間的回頭,看見他咧了一下嘴角笑了笑。


    回到家裏,默依舊還在熟睡著,眯細著眼睛。


    我甚至懷疑她的眼睛依舊放在了一個鐵盒子裏麵,放在了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


    我睡著的時候,窗外已經微微泛白了。


    我醒來的時候,默正在廚房裏為我們準備早餐:依舊還是八寶粥;小鹹菜;煎雞蛋。


    “我想我今天應該去寺廟裏求一根紅線繩係在那枚戒指上!”看著盤子裏的煎蛋,我卻一點兒都提不起來食欲:“據說這樣能夠辟邪!”


    “我看你是小說寫多了,心理出現了問題!”默夾起一個煎蛋一口咬了下去,滋出來一片蛋黃在盤子上,猩紅猩紅的:“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嗎?”


    默是一個無神論者,我也是。


    我的每一個離奇古怪的故事結尾,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從來沒有強加在鬼神之說上。


    也許真的是我的心理在作怪,我竟然放棄了我原本就一直堅持的原則。


    默走了,家裏又剩下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構思我的小說。


    但是我的心裏卻一直惦記著站在樓下花壇裏抬頭仰望著的姑娘。


    白天,她不再。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幾乎每隔十分鍾都要掀開窗簾朝樓下看一眼。


    五點;


    六點;


    七點;


    八點;


    九點。


    每天晚上的九點整,她都會準時的出現在樓下的花壇邊上,抬頭仰望著樓上的窗戶。


    每天晚上的九點整,默都會走進衛生間裏洗澡,衛生間淡綠色的玻璃門上都會出現她像蛇一樣不停扭動的身影。


    每次她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又在衛生間的窗戶裏看見了那個站在樓下的姑娘,她一直站在那裏抬著頭愣愣的仰望著樓上的窗戶。


    這就像我們吃飯莋愛一樣,變得平常。


    我們不再觸碰那枚立在梳妝台上的戒指。


    默每次睡覺的時候,都會眯細著眼睛,讓我仿佛覺得她一直都是半睡半醒著的。


    每次等到默睡著之後,我都會下樓找那個站在我家樓下的那個姑娘。可是每次剛走到樓梯口,她就轉身向小區門口走去,不緊不慢的把我甩在一個固定的距離,把我帶到那個偏僻漆黑的小巷弄裏。


    然後她不見了,鑽進了一個未知的漆黑的角落。而我,像鬼一樣站在那裏。


    慢慢的,我對那條偏僻的漆黑的小巷弄不再感到害怕,甚至激起了我探尋真相的欲望。


    真相,也許就隱藏在那個不停閃爍的霓虹燈的後麵——凱悅旅館。


    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是默打來的電話:“你在哪裏啊?我隻睡了一會兒你怎麽就突然不見了呢?”


    “哦,我有點餓了,在樓下買點東西吃!”


    “那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一顆鹵雞蛋吧,我也有點餓了!記得一定要切開哦!”


    我在路邊買了一顆鹵蛋,並讓師傅把它從中間切開。


    鹵蛋香氣十足,在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黃褐色的光暈。


    師傅把它從中間切開,露出裏麵白的不像樣的蛋清和猩紅猩紅的蛋黃。


    師傅把這兩半鹵蛋平整的放在透明的快餐盒裏。餐盒不大不小,正好能夠並排放下兩半鹵蛋。


    它們就像是一雙被裝起來的眼睛。


    而我,正提著一雙眼睛行走在漆黑的馬路上。


    回到家裏,默依舊緊緊的裹著被子,睜著惺忪的眼睛躺在床上。


    準確的說,是眯細著眼睛躺在床上。


    她的眼睛縫裏,好像看見了我回到了家裏,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把鹵蛋遞到她的手中。


    她熟練的打開快餐盒,用一次性筷子夾起一塊鹵蛋小小的咬掉了一口蛋清。


    她又咬掉了一小塊蛋黃。


    “你也吃點吧!”默把手中的餐盒伸到我的麵前。


    “我剛剛已經吃飽了!”我現在看著默手中餐盒裏的半塊鹵蛋,還有她手中筷子裏夾著的已經破碎的鹵蛋,胃裏已經開始不停的翻江倒海了。


    她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掉那半塊鹵蛋。


    她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掉了一顆眼睛!


    “我已經吃飽了!”默手中的快餐盒裏還剩下半塊鹵蛋。


    “那就睡覺吧!”我接過她手中的快餐盒,放在床邊上的床頭櫃上。快餐盒裏的半塊鹵蛋因為重力變化的緣故,半依半立的靠在餐盒上。


    默又鑽進了被窩。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都是眯細著的:她從我手中接過快餐盒的時候;她用筷子夾鹵蛋往嘴裏送的時候;她把快餐盒遞到我手中的時候。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眯細著的,從未睜開過。


    我現在是不是可以確定她真的把眼睛扣下來放在了一個鐵盒子,藏在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了?


    我也躺下,緊緊的摟著默。


    默又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可是我卻睡不著。


    梳妝台上,那枚戒指還立在那裏,看著床上的我和默。


    床頭櫃上的那顆被禁錮在快餐盒裏半顆鹵蛋,也像是一顆眼睛看著我們倆。


    我們的身邊,有兩隻眼睛在看著我們倆。


    一個人,不就是兩隻眼睛嗎?


    我是一個作家,我很容易就能聯想到這些。


    我實在是睡不著覺,輕輕的從被窩裏爬出來,把那個快餐盒連同半個鹵蛋一起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裏。


    現在,那個時時偷窺我們的人,又成了一個獨眼龍。


    默依舊比我早起;依舊每天在廚房準備我們的早餐;依舊還是那些東西:八寶粥;小鹹菜;還有一盤五分熟的煎雞蛋。


    她吃過早飯,依舊去忙她的事業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


    樓梯道裏,傳來一陣急促的穿著皮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那個聲音在我家門前停下。立刻,我的房門上傳出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的心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我輕輕的挪到門後麵,並掂起書桌上的小台燈。


    我打定主意:如果這次門還是自動被打開的話,我就會用我手裏的小台燈狠狠的砸在他的頭上!他們這種行為,我可以認定是一種偷竊的行為。


    門板上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站在門後麵,等待著門外麵的那個人把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刻。


    門板上不停的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他應該沒有萬能鑰匙。


    我打開房門,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青綠色製服的男人。


    他看著我,臉上掛著不耐煩的不滿:“家裏明明有人,怎麽我敲了半天門,你也不開門?”


    他從肩膀上的挎包裏掏出一封信扔到我的手裏:“這裏有你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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