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躺在被窩裏睡著了,鼻孔裏進進出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坐在沙發上,等待著那個陌生人的到來。也許他今晚不會來,就像我們今晚沒有去電影院打擾他的安寧一樣。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住在電影院呢?


    那個密碼破譯大師已經是一個毫無爭議的騙子。


    我還是選擇等待:萬一他真的來了呢?


    我有些困了,半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砰~~~砰砰~~~”


    他終於出現了!


    他出現在每一個我看不見的角落裏,正在用錘子敲打著地板。


    那聲音剛開始很輕,像是一個小偷在小心翼翼的試探。慢慢的,那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肆無忌憚。


    “砰~~~砰~~~”那聲音從空氣中的各個方向擊打著我的耳膜。


    我的客廳裏,燈亮著,也照亮了其他房間的各個角落。


    他在哪裏呢?


    那聲音好像是從窗外擠進來的。


    我打開房門,正好看見今早來我家興師問罪的樓下鄰居。她瞪了我一眼,像一個小貓一樣輕輕的向樓上那間房子走去。


    我也跟著她上了樓。


    門沒鎖,輕輕的被她推開了。


    客廳裏,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老太太正高舉斧頭剁在木板上的一塊肉中。那塊肉立刻血水飛濺,鋪滿了她滿臉。


    我看不清她的臉,因為她的臉都被血水蒙住了。她的頭發在燈光下有些灰暗,上麵稀稀拉拉的粘著血滴。


    那應該是一塊剛剛從活體動物身上割下來的肉。不像牛肉:因為牛肉的肉質沒有那麽嫩。


    也不像羊肉:因為屋子裏沒有羊肉特有的那種膻味。


    也不是豬肉:豬腿上的肉沒有那麽細膩。


    “大半夜的躲什麽肉?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站在我身邊的樓下鄰居有些氣急敗壞:“白天不剁,為什麽非得要晚上剁?”


    “我明天要吃!”那個老太太並沒有因為我們的到來而放下手中的斧頭,依舊專心致誌的剁著木板上的肉。


    “砰~~~砰~~~”


    木板上的肉跟隨著她的斧頭,分裂成了一塊一塊又一塊。


    她抬起頭,對著我們倆笑了笑,露出裏麵光禿禿的牙床。


    她沒有牙齒!


    樓下的鄰居和我一起下了樓。


    走到我家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麽:“樓上的那間房子裏,什麽時候住的人?”


    默依舊睡得像一隻貓一樣。


    我半躺在沙發上。


    樓上剁肉的聲音一直連綿不絕,不曾停歇過。


    她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


    她好像有剁不完的肉。


    那間屋子裏,應該已經堆滿了白花花的肉。


    天即將亮的那一刻,也是最黑暗的時刻。


    那陣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我也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我醒來,默已經做好了早餐,等著我吃飯。依舊還是那老三樣:八寶粥;小鹹菜;還有煎得五分熟的雞蛋。


    天陰的厲害,還在刮著很大的風,冬天好像近在咫尺。新聞裏說今年會有很嚴重的‘拉尼娜’現象,冬天會特別的冷。


    我坐在電腦前,繼續寫我的小說。默坐在沙發上玩遊戲玩的累了,無聊的用鉛筆在稿紙上寫寫畫畫。


    她畫的畫很漂亮,尤其是女人的素描畫。


    她說人體肖像畫是又嚴格比例的,尤其是女人:九頭身,身高是頭部長度的八倍;肩膀的寬度是頭部三倍。


    她在紙上先點了兩個點,然後用線條連接著這兩個點,畫出一個橢圓形。一個女人的腦袋便在紙上出現了。


    她畫出了女人的肩膀;手臂;上身;腿;手;腳。我甚至覺得她的畫是在醫學院裏的解剖課上學的。


    她每畫一個部位,都會先在那個位置上點上幾個點,然後用線條連接起來,完美的勾勒出她的形狀。


    一個女人在紙上栩栩如生;婀娜多情。


    她畫了很多張畫:古代的仕女圖;現代的都市女性。雖然畫像被她用鉛筆細細的打磨過,但是每一個重要的部位上,都能隱隱約約看見定位的點。


    點,在生活中太重要了。沒有點,就沒有線條;沒有線條,也就沒有美。


    畫,點綴著生活的美。


    “隻要有點,我就能畫出許多的畫!”默的話語裏透露出許多的驕傲。


    “我不信!”


    “那就試試?”


    “試試就試試!”我拿出那封信紙扔到默的麵前。


    “它是一個密碼!”


    “它上麵有很多的點!”


    默不服輸,埋頭細細的在每一個點中間勾勒出線條。


    我隻當是玩笑罷了,繼續在電腦上寫小說。


    “畫好了!”默說:“是一艘船!”


    船?


    我衝到默身邊,那起那張紙。


    紙上,默用細細的鉛筆在每個點中間勾勒出細細的線條,一艘船若隱若現的出現在那張紙上。


    默又用鉛筆沿著線條重重的勾勒一遍:那是一艘帶著鬥篷的船。船頭上,還在站著一個人。


    看樣子是一個男人。


    這畫麵好熟悉。


    我看見你在西郊——西郊有個鴨子灣水庫——水庫裏有隻帶鬥篷的船——船頭上站著一個男人!


    船頭站著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那個一點一點被水淹沒的啞巴!


    瞎子摸索著用針尖刻畫出了那個啞巴站在船頭上的情景。


    邏輯似乎通了!


    那艘船上,應該有我們還不知道的秘密,尤其是關於那枚戒指。


    “我們現在就去吧!”我有些亟不可待。


    “外麵刮那麽大的風!”


    “西郊不是有你的一個朋友嗎?”


    “等天氣好了吧!”默輕輕的躺在我的懷裏:“我隻怕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說的什麽話!”


    秋末走得有些倉促。它離開的時候,順便還捎帶上將近一個禮拜的陰雨。


    我們的生活漸漸處於平靜。我說的平靜,是因為我習以為常了。


    那個名叫‘陌生人’的人依舊每天都會給我發來一些那樣的照片,隻不過又多了一副新鮮的麵孔。又一個紙人結婚了。


    衛生間裏,那條淡黃色的蟲子依舊存在。它好像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邪惡,隻是每天都會出現在默的牙缸裏。默每天都會用它來刷牙,卻毫不知情。


    誰會知道哪一天它會一不留神鑽進默的肚子裏呢?


    樓上的那間房子裏,依舊每天晚上十二點鍾都會傳出來剁肉的聲音。那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好像有剁不完的肉;使不完的力氣。


    她就像廣寒宮裏不停搗藥的玉兔。


    可是那些肉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她又把那些肉送到了哪裏呢?


    我在小區裏,從來沒有見過那個老太太。樓上的那扇門在白天的時候都會緊緊的鎖著,不透露一點風聲。我從未見過她上樓;也沒有見過她下樓。


    我也曾想過翻過陽台,悄悄的溜進那間屋子裏看個究竟。可是我又怕到時候躺在木板子上的,會是我。


    樓下的鄰居終於安靜了,她不再整天罵罵咧咧。


    生活平靜的讓人害怕!


    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了。我衝到樓上,推開那扇門。


    那個老太太依舊高高舉起和她的身體極不相稱的斧頭剁在木板上的肉上,濺起一片片血水鋪在她的臉上;她的頭發上;還有她的衣服上。


    “你為什麽每天都要剁肉?”


    她抬起頭看著我,咧著嘴笑了笑,露出她那已經沒有牙齒的牙床:“我要把它們剁得再小些,這樣我就能多賣好多好多錢!”


    她的話剛說完,手中的斧頭落地:“砰~~~”


    一塊肉應聲從一根骨頭上脫離出來,滾落在我的腳邊。


    默難得的去了一趟超市,買回來一整塊排骨。她也在廚房裏把那塊排骨放在案板上,剁成一塊一塊的肉,就像樓上的那個老太婆一樣。


    “你為什麽不買剁好的排骨呢?”我問她。


    “那些都是肉渣!”


    我陷入了一片迷惑中:如果是我,我應該選擇剁好的肉;還是選擇一整塊排骨呢?


    天終於晴了;太陽終於出來了;風終於停了;冬天終於到了。


    聊天室裏,那個名字叫做‘一天到晚遊泳的魚’又給我聊天了。


    “你在幹嘛呢?”


    “我在家!”


    “一個人?”


    “還有默!”


    “我也在家!”


    “在哪個家?”


    “我男朋友家!”


    “哦!”


    “我們決定明天去水庫裏玩!”


    “有風吧?”


    “水庫裏風平浪靜!”


    “那還好!”


    “你來嗎?和默一起?”


    “我問問她!”


    “等你!”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就叫我小魚兒吧!”


    “我喜歡吃魚!”


    “我全身都是肉!”我能感覺到電腦那頭的小魚兒一定在‘咯咯’的笑著。


    默答應了和我一起去鴨子灣水庫。不過她對我下了一道禁令:遠離小魚兒,否則她就會遠離我!


    我租了一輛車帶著默輕車熟路的來到鴨子灣水庫。路口旁,相互依偎著站著一男一女。


    “我是小魚兒!”她向我伸出右手。


    她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樣可愛。如果當初默和她站在一起讓我選擇的話,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默比她多了一份成熟的美;但是她比默要更加的可愛靈巧。


    她才更像一隻貓。


    我的手握在她的手上,立刻感覺到一陣冰冰涼涼的。


    她的右手無名指上,帶著一枚黃褐色的玉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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