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執拗地看著他。加林隻好過來幫她推車,巧珍肩膀把他碰開,說:“你累了,我來推!”傍晚。通往高家溝的簡易公路上。


    加林和巧珍局促地相跟著在公路上走。


    太陽正在落山。西天上紅色的霞朵;山尖上一抹淡黃的陽光;暗影籠罩的川道;綠色海洋般的莊稼;山坡上滾動著的白色的綿羊群……黃昏。公路上。巧珍和加林錯開一點距離。一前一後走著。


    巧珍不時彎過身子,想和加林說什麽,又不好意思轉過身去。巧珍終於開口說:“高明樓心眼子真壞,什麽強事都敢做。”加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說:“他是你們的親戚,你還能罵他?”巧珍大膽地回過頭看了加林一眼:“誰和他親戚?他是我姐姐的公公,和我沒一點相幹!”


    加林笑了笑:“你敢在你姐麵前罵她公公嗎?”


    巧珍:“我早罵過了!我在他本人麵前也敢罵!”


    巧珍故意放慢腳步,讓加林和她並排走。


    加林走上前來,說:“高明樓心眼子怎個壞?我還看不出來。”巧珍停住腳步,憤憤地說:“加林哥,他走後門把你的教師下了,讓他兒子上,看現在把你愁成啥了?”


    加林也停住腳,怔怔地看了巧珍一眼,歎了口氣,又往前走。夜。巧珍和加林繼續在公路上走著。


    黑黝黝的山巒,朗朗的流水聲和青蛙的鼓噪聲。


    公路上傳來他們的說話聲。


    巧珍:“他做的壞事老天爺知道,將來會報應他的。加林哥,你不要太熬煎,你這幾天瘦了……其實,當農民就當農民,天下農民一茬人哩……咱農村有山有水,空氣又好,隻要有個合心的家庭,日子也會暢快的……”


    加林:“我上了兩天學,現在要文文不上,要武武不下,當個農民,勞動又不好,將來還把老婆娃娃死呀……”


    加林說完,嘿嘿地笑了。


    夜,公路上。加林推著自行車,巧珍走在他身邊。


    巧珍猛地停住腳步,揚起頭看著加林說:“加林哥,你如果不嫌我,咱們兩個一搭裏過!你在家裏呆著,我給咱上山勞動!不會叫你受苦的……”


    巧珍低下頭,一隻手扶著車把,一隻手扯著衣服邊。


    加林猛地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加林才結結巴巴說:“天黑了,咱們……走吧……”他們又慢慢並肩往前走。


    加林:“你怎猛然想起這麽個事?”


    巧珍停住腳步,說:“怎是猛然呢……”


    淚水從她眼裏湧出來。


    加林看著她,把自行車“啪”地撐在公路上,兩隻手在身上神經質地摸起來。巧珍看他這副樣子,破涕為笑,過去在車後麵的花提包裏掏出一盒煙,遞到加林麵前。


    加林驚訝地看著她。巧珍“快抽上一支,我給你買了一條哩!”


    加林親切地看著她,接過了煙。


    巧珍又拿出一個小瓶遞到加林手裏。


    加林英名其妙地接過來在鼻子上聞了聞:“碘酒?”


    巧珍點了點頭,說:“回去抹在手上……”


    加林說:“你怎麽知道我的手爛了?”


    巧珍嫵媚地一笑,說:“我就是知道!你們先生的手真嬌氣……”加林走近她,喜愛地看著她。


    他們膽怯地擁抱在一起


    夜。村口河灣裏。他們相對相立,自行車放在一邊。


    巧珍:“加林哥,你再親我一下……”


    加林在她臉上親吻。


    夜。加林家。加林躺在炕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夜。巧珍的窯洞。巧珍也翻過來調過去睡不著。


    巧玲迷糊著問:“二姐,你怎麽啦?是不是病了?”


    巧珍在黑暗中微笑著說:“沒……你睡你的……”


    夜。加林家。加林躺在炕上,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


    加林的畫外音:“我似乎匆忙地犯了一個錯誤……我目前這樣的處境,根本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再說。和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姑娘結合在一起,我一輩子不就要拴在這土地上了?這簡直是一種墮落和消沉的表現……


    早晨。巧珍坐在畔上納鞋底,看見加林挑著桶去井邊擔水。


    巧珍趕忙轉回家去。巧珍換了一身新衣服,端著洗衣盆向井邊走去。


    加林提著水在她不遠處走過,竟然沒有理她。


    她不知所以然地望了他一眼。


    傍晚。麥茬地。得順爺正手把手教加林學犁地。


    這時候傳來巧珍甜蜜的信天遊:


    上河裏(那個)鴨子下河裏鵝……


    歌聲在山水間悠悠飄蕩。


    川道的玉米地裏,婦女們正在鋤地。巧珍的歌聲在繼續著:


    一對對(那個)毛眼眼望哥哥


    巧珍唱完歌,朝對麵山坡上深情地望了一眼。


    麥茬地。加林全神貫注跟得順爺學犁地,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川道玉米地裏。巧珍難受地輕輕歎了口氣。


    婦女丙:“巧珍,馬拴又來了!”


    婦女丁:“快用你的毛眼眼望一下!”


    婦女們都哈哈大笑,巧珍生氣地拿土塊攆著打她們。


    黃昏。巧珍肩著鋤在大馬河邊等加林。


    加林從河對麵走過,沒有理她。


    黃昏。玉米地中間的小路上。


    巧珍扛著鋤頭走過,似乎用手在抹眼淚。


    夜。加林家。炕上放著一碗沒動筷子的麵條。


    加林靠在一摞鋪蓋上。


    巧珍家院外。巧珍站在畔上怔怔地望著加林家的院落。


    加林家的破牆爛院。燈光搖晃的窗戶……加林家的窯洞。架林仍然憂傷地靠著鋪蓋卷。


    他眼前親現出他和巧珍在一起的幾個鏡頭,一切是那麽甜蜜和美好……他對隔壁窯洞喊:“媽,我有個事出去一下……”


    他跳下炕,吹滅了油燈,打開了門。


    加林過了橋,走到巧表家的坡底下站住,猶豫著不知怎樣把巧珍叫出來。他看見巧珍突然從她家畔上的樹背後轉出來,下來了。


    他轉過身,向溝外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


    巧珍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夜。村外杜梨樹下。加林枕著自己的手掌仰天躺在樹下。他聽見那甜蜜的腳步聲正沙沙地走近他。巧珍來到他跟前,他坐起來。


    巧珍稍猶豫了一下,就膽怯地、然而堅決地靠著他坐,摸索著在他肩頭衣服的破綻處親了一口,抱住他的肩頭親熱而委屈地啜泣起來。加林側身抱住她,眼裏也湧滿了淚水。


    夜。杜梨樹下。加林巧珍依偎在一起。


    巧珍:“加林哥,你這幾天為什麽不理我?”


    加林表情複雜地說:“你……一定難過了。”


    巧珍:“你知道人的心就對了。”


    加林:“我……再不那樣了。”


    巧珍:“你給天上的神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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