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小豆米自己都不知道,他張不開的嘴,其實是在為拾簡鳴不平。


    我並不介意這些,依舊微笑相待。


    拾簡在孩子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側目望向旁邊的門,“人在裏麵,你進去吧,我在這守著。”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在深愛的男人和他所愛的女人久別重逢的場景中站得住腳。


    我理解她,並不強求,深吸了口氣,做足準備,隨後默默按下門把手,走進病房。


    屋子裏的消毒水味道比走廊裏更濃,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雙幹枯的腳,光禿禿得露在被子外麵,瘦的隻剩下骨頭了。


    繼續往裏走,便看見了病床上戴著老人紗帽的顧翰。


    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認出來,而僅僅是憑著外麵拾簡的介紹,把床上的躺著的這個,顴骨深陷,麵如枯柴的男人和顧翰這兩個字聯係在一起。


    他閉目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旁邊的呼吸機和心跳檢測儀有條不紊的工作著,我甚至會以為這隻是一具屍體。


    大概是躺久了不舒服,顧翰無意識的動了動上半身,一動,張嘴呼吸的動作就跟著變大。


    酸脹感猛地湧上鼻尖,怕自己哭出來,我趕忙捂住口鼻,生怕會哭出聲音,驚嚇到他的休息。


    這還是我認識的顧翰嗎,那個承載了京城無數少女的青春的少年,那個以一己之力護我周全的男人,如今躺在床上,生命就像一張薄薄的白紙,隨時都有可能夭折。


    想到拾簡所說的“如果不是你們的婚禮,他可以多活幾天”,我終於忍不住,轉身跑了出去,關上門,扶著最近的椅子,哭了出來。


    這個男人,我有過感激,有過埋怨,更有過虧欠,甚至為了孩子的事,我巴不得他永遠消失,可真正見到他隨時都會離開的樣子,卻還是不忍心。


    如果可以,我想收回那些詛咒。


    胳膊被人輕輕推了推,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寄過來一張紙巾,“擦擦吧。”


    她才是最愛顧翰的那個人,做到現在這樣平靜,在不為人知的時間裏,崩潰過多少次呢。


    “謝謝。”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在她麵前軟弱,照顧他的情緒也好,怕吵醒顧翰也好,趕緊整理了情緒,一邊擦幹眼淚一邊問道,“怎麽會這樣?還有救嗎?或許送到國外情況會好轉呢?”


    “沒用的,主治醫生說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隻能吊著,能多活一天,都是撿來的。”


    拾簡走到門口,透過門上磚塊大小的玻璃看向病房裏,一隻手無意識的搭在玻璃上,好似這樣就能觸碰到顧翰一樣,“你知道嗎,隻有到了這種時候,他卻沒有力氣推開我,不得不接受我的照顧,不得不日日夜夜和我相處,我知道,他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是為了你,可是無所謂,陪著他,我也幸福。”


    到這一刻,看著拾簡享受又疲態盡顯的麵容,我才明白,她和顧翰骨子裏是一類人。


    從要他的愛,到陪在他身邊,到現在哪怕隻是守著一具連呼吸都吃力的軀殼,都那麽樂在其中。


    我昏迷的那幾年,顧翰心中所想,大概就像拾簡所說的這般,愛不愛,能不能交流都不在乎了,隻要能夠被命運捆在一起,便是全部的幸運了。


    但終究上天對他們的憐憫少的可憐,除了一方沉睡一方清醒的獨角戲,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不愛他們的人,始終不愛。


    愛一個人而沒有回應有多辛苦,嫁給傅慎言的前幾年我都體會了一遭,那種心酸,是能摧毀一個人的,我沒有資格對拾簡的選擇做任何規勸,隻能默默的站在一邊,做一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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