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大家就看到湖陽公主委屈地拎著水桶,在河邊打水洗衣服。陸子淑拎著明晃晃的紫金戒尺,在一邊看著。湖陽公主身邊兩個巨大的澡盆,裏麵裝滿了髒衣服和床單,這得洗到什麽時候去嘛?


    “師兄,獨孤敗師兄!”眾位師弟一看陸子清出現,就趕緊一起說,“快去向陸師姐求求情吧。”


    “為什麽?”陸子清一咧嘴,“公主犯錯,也得挨打。”


    “但是……”


    陸子清直接揮揮手遁了:“我才不管咧,你們也不要管哦,金玉良言。那你們不走,我先走為敬,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獨孤敗曾經來過。”


    “怎麽啦?怎麽啦這是?”自然會有人飛奔而來。


    太子和姬廣利跑得一個比一個快,湖陽公主的腰杆頓時挺了起來。


    本宮背後有親人!


    然後發現這倆人無視自己,所有的關懷都是對著陸子淑。


    太子一抱拳:“舍妹自幼粗野,有賴陸師妹多多管教了。”


    姬廣利一瞅屋子,哇,牆皮都沒了,桌子也碎了,怎麽搞的?牆麵都是裸露的磚體,頂棚全碎,這得重新找人來裝修。


    姬廣利隻是聽說原因是湖陽沒上早課,於是對陸子淑柔聲道:“會不會太嚴厲了?”下一句是,“真的犯不著為湖陽生這麽大的氣。有沒有傷到你?”


    湖陽公主的腰又彎下去了,乖乖地洗自己的衣服。身上不疼了,現在本宮心裏疼。


    “那現在這是在責罰她?”太子看了看悲催的湖陽。


    “子淑隻是在盡自己的本分,請公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陸子淑澹澹地說。


    姬廣利低聲又道:“會不會太嚴厲了?”


    四周都在遠遠圍觀,怎麽都沒個人來幫忙?


    陸子淑道:“是我不讓大家幫忙的。在鴻蒙書院不比在宮裏,子淑聽說,當年天子在這裏讀書的時候,也是每日在這裏洗自己的衣服。兩位殿下自己的衣物,難道不是自己洗嗎?”


    姬廣利道:“話雖如此……”


    衣服穿髒了直接扔掉嘛,難道不是?


    太子毫不猶豫道:“自己洗,當然得自己洗。自從來到書院,我的衣服一直都是自己洗的。”


    姬廣利瞅了他一眼,我真的做不到像你這麽不要臉!


    太子心道,我爹是在這裏洗過衣服,不過不隻是洗自己的衣服,連皇貴妃的襪子都一起洗的呢。那衣服洗得,可認真了。不過這時候,自然不能把這些秘辛說出來拆陸子淑的台。


    陸子淑道:“娘娘有旨,公主在書院裏的一切都要跟其他弟子一樣,不可以有半點兒驕矜。尋常百姓會做的事情,公主都必須自己會做。娘娘當年也是這般。”


    太子腹誹,是,嗎?


    姬廣利信了,對湖陽道:“陸師姐說得對。我等都應該以身作則,從今天開始我的衣服都自己洗,而且大家聽著,任何人都不要再稱呼本王殿下了,該叫什麽就叫什麽。”


    四周一片遲疑的附和聲,但也有人異常欣喜,當即便叫:“廣利師兄!”


    姬廣利點頭,就這樣。


    四周望向姬廣利的目光頓時就愛戴了不少,大家跟親王的關係拉近了,而且大家都覺得姬廣利這樣低調反而非常有助於抬高他的威望。


    太子的臉黑了,自己的身份特殊,乃是國之儲君,禮不可廢,仙師們可以直呼自己姓名,但是別的人必須喊自己“殿下”,保持相應的禮節。這個隨便不了,就算自己想低調,大臣們也不會同意。瑪德,姬廣利這次贏了,我跟不起。


    湖陽叫道:“可我真的不會修房頂。”


    陸子淑平靜道:“那麽公主破壞它之前就應該想到。”


    湖陽叫道:“我可以找人來做,百姓也不是人人都會修房頂和牆壁,不是嗎?”


    陸子淑道:“可以,但求人也要殿下自己去。殿下可以不會修房頂,但必須學會如何去求助於人。”


    “我花錢不行嗎?”


    “殿下不應當遇到麻煩就想著用錢擺平。殿下必須明白一個道理,錢不是萬能的。至少它買不來大家對殿下的尊重。”


    湖陽公主不吭氣了。


    太子直接開始追捧:“說得真是太對了!”


    四周一片議論,哇,陸師姐說得真是太好了,錢不是萬能的!


    “對啊,給妖怪錢,它能饒你一命嗎?”


    “錢買不來安康,買不來尊重。”


    “之前我就深有體會,出了大周以後,這錢它就不是錢了,很多地方人家根本就不用銀子。”


    “那怎麽辦?”


    “咳。用金子。”


    湖陽公主對著人群叫道:“你們誰來幫我把牆和屋頂修好,本宮自有重謝!”


    沒有人吭聲,很尷尬,悔不聽獨孤敗之言。就連天鴻院的人都很猶豫,大家如果衝上去幫忙豈不是在打太子和陸子淑的臉?這畢竟陸子淑的師姐地位比公主要高,太子的身份更高。這個時候過去幫忙,豈不是找瞪?


    奸詐的獨孤敗早已看穿一切,消失不見了。


    湖陽見沒有人來幫忙,一個個都麵帶難色,氣得大叫:“你們這幫家夥,不講義氣!本宮平時是怎麽待你們的!”


    陸子淑道:“殿下!很多時候大家不幫你,並非是不講義氣,而是公主沒有考慮到對方的處境,也就不會明白自己在強人所難。”


    “陸子淑——!”湖陽大叫一聲,發飆之前又迅速軟了下來。


    她忽然就想起,之前雇傭兵的時候,自己就很不順利,獨孤敗就什麽都懂。而且獨孤敗那家夥經常求人,各種拜托,一點兒也不會覺得丟麵子。結果傭兵們都願意跟他合作,聽他的安排行事。最終湖陽隊的收獲是最大的,張大俠他們所有的傭兵都說下一次還要跟著獨孤敗。還有老麒麟,獨孤敗鞍前馬後伺候老麒麟,天不亮就給老麒麟做早飯,到了關鍵時刻沒有老麒麟根本救不出那些百姓……


    湖陽公主忽然想通了,對,能夠求助於人也是一種能耐,跟太師要禮下於人、大將要勇冠三軍都是一樣的。


    但獨孤敗是佞臣嘛,本宮求人,自然不能跟佞臣一樣低三下四,那樣不符合本宮的身份。這個,求人的要領是什麽來的,佞臣必須得談好條件,對了對了,傭兵要錢,老麒麟要吃燕麥餅,佞臣又會騙錢又會做餅……本宮會什麽呢?


    湖陽公主想了一會兒,看到身邊兩個大澡盆,兩眼一亮。


    “大家聽著,誰替本宮修好屋頂,本宮就教給他如何用澡盆漂流!”湖陽公主信心十足。


    四周一片寂靜,偶爾能聽到烏鴉飛過的叫聲。


    “那本宮也可以教大家扮烏龜滑草!”湖陽公主大叫。


    所有的人都懵了,公主這到底是在說什麽?


    “總不能請客吃飯吧?太俗了呀……”湖陽公主尷尬地笑。


    眾人滿臉黑線,真的,公主,其實你說請大家吃食堂就真的挺好的。


    “要不你先示範一下?”湖陽公主忽然一扭頭,對陸子淑發難,麵子跌到底了,觸底反彈,對陸子淑反將一軍。


    湖陽公主叫道:“要本宮學會求人,陸子淑你總得教教我要怎麽做!讓本宮也見識一下你求人的能耐,本宮一定好好學!哦,對,若你能讓本宮心服口服,以後本宮也都不自稱本宮了。”


    四周一片寂靜。


    湖陽公主向陸子淑下戰書了,事關兩人的麵子,事兒大了。


    姬廣利本來想替她說說好話,沒想到湖陽偶然也會做出很犀利的反擊。這可壞了,大家都害怕介入湖陽公主和陸子淑之間的矛盾,兩不相幫,陸子淑同樣會下不來台的。


    姬廣利立刻望向陸子淑,做好了她一開口自己就立刻表示幫忙的準備。


    陸子淑卻絲毫也不慌張,對四周道:“請大家過來,聽我說。”


    四周於是緩緩聚了很多人,高年級低年級,男生女生,四大院的都有。有的下定了決心,有的麵帶猶豫,有的頗為興奮。


    陸子淑垂下了頭,似乎在醞釀情緒,做好了求人的準備。


    湖陽公主很得意,陸子淑是打算當眾下跪,還是哭天抹淚?哼,挑釁本宮,你自找的。


    氣氛起了微微的變化。


    陸子淑的小嘴微微都起來了,小臉蛋也鼓起來了。


    姬廣利忽然渾身一震,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完全石化。這,這忽然就覺得好可愛啊?跟平時的感覺一點兒都不一樣,小嘴像個小鴨子,包子臉像個塞滿了鬆子的小鬆鼠。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從來沒有人見過陸子淑有這樣一麵!就算你做夢都不可能看到這樣的陸子淑,全大周從古到今,就是九天仙女排著隊下凡都沒有人可以這麽可愛!


    陸子淑的臉微微抬起來了,大眼睛水靈靈的,睫毛好長呀。


    所有的人在這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不管她叫我做什麽,我都要幫她!


    陸子淑的手攥成小拳拳,輕輕靠近下巴,放在嘴邊。子清說過,求人的姿勢應該是這樣的!小鬆鼠!


    眾人眼前一片光芒炸裂!


    耀眼,臥槽,天尊下凡了,有光……心跳,這顆心它在瘋狂地跳,它就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


    陸子淑的頭微微一偏,一隻眼睛忽然俏皮地一眨。


    太子的心跳卡察一下驟然停止。


    一半以上的人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活著,剩下的全部兩眼發直。


    陸子淑柔聲道:“人家需要幾個……粉刷匠?”


    瞬間人聲鼎沸,師姐我會!


    “我會修房頂!我會刷牆!”


    “我可以自帶材料!”


    “我不會可以學!”


    “你們都不要跟我搶!”太子放聲高歌,“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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