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了陸子清的房間,房門口掛著“燕十三”的牌子,位置比較僻靜。門裏麵已經預先擺放了吸音螺,免得倆人說話不小心被人偷聽。


    李婉兒累得不停揉腿,也是剛回來沒多會兒,沒想到陸子清比她還晚。霄雲派的仙師們這是真在他倆身上下工夫啊,收獲相當大。


    陸子清給李婉兒鬆鬆筋,太慘了,到處都是拉傷。不過練成一字馬,日後幸福可期啊。幻想一下,陸子清就特別想去偷看舞蹈課。霄雲派的女生都是很有氣質的,膚白貌美大長腿,一個個玉體舒展,排成一排在那裏壓腿,一定超級壯觀。


    “舞蹈課是楚音仙師在帶,”李婉兒撒嬌道,“她說我柔韌不夠,一下午差點兒把我累死。還有,我碰到姐姐了啊。”


    “你說我姐?”陸子清倒也不意外,陸子淑本來就喜歡音律和舞蹈,肯定會選修這些課程,這些差不多都是霄雲派的仙師在授課。


    李婉兒嫉妒道:“姐姐的身體好柔軟啊!”


    陸子清心道,那是,從小練瑜加。


    “我就慘了。”李婉兒發出小貓一樣可愛的嗚嗚聲,博取同情,“楚音仙師說,女劍仙不可能跟人拚力量,舞蹈才是女弟子修煉劍心的最佳途徑。”


    “回頭你倆一起練吧。”


    陸子清給她看自己抱回來這一大摞字帖,苦笑道:“五日內要寫完。隔一日會給我單獨開一次書道課。”


    無山居士認為陸子清的書法意境很高,但是根基打得不好。大多數少年其實都是這樣的,書道總要二十年後才能大成,人到那個年齡沉澱下來,才終於能明白山嶽般的力量是從穩中得來。劍法也是一樣,劍走偏鋒固然瀟灑,劍心不穩便破綻百出,拿不出真正的實力。


    兩人一起唉聲歎氣,霄雲派的課程簡直比鴻蒙派和麒麟院加起來都要累,又有了錦鯉戰之前的那種逼上梁山的感覺。


    ————————


    與此同時,在望都府天官衙門。


    天官俞大人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最近天災人禍頻發,方圓兩百裏都是望都府的轄區,把他累壞了。


    回到後宅,忽然聽到自己的女兒在屋子裏哭,夫人和兒子都在門外麵勸。


    “晴兒怎麽了這是?”俞敏一愣,不是去鴻蒙書院旁聽書道了嗎?去了好幾天都不肯回家的。


    夫人如釋重負:“你來勸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俞公子名叫俞宏,跟俞晴是雙胞胎,此時無奈道:“她跑到霄雲派非公開的課室裏去討教書法,被人打擊了。”


    屋裏響起俞晴大發脾氣的聲音:“無恥!下流!登徒子!”


    俞大人十分納悶,這是被非禮了不成?鴻蒙書院那麽高級的地方,不至於呀。


    俞宏聳聳肩:“有個霄雲弟子說她的字不入流,說她寫了個寂寞。她就跑了幾十裏地回來哭,覺得霄雲派的仙師看不起女子來學習書道,故意說她寫得不好。還覺得人家欺負她了。”


    “哦,嗬嗬。”俞大人搖頭,笑道,“霄雲仙師怎麽可能會看不起學書道的女子,必然是她自己多心了。”


    門一開,俞晴衝了出來,將自己寫的字丟給父兄,哭道:“你們評評理,我怎麽就寫了個寂寞!這還不是欺負我!”


    “《劍氣行》?”俞敏笑道,“你個小姑娘家家,學這個早了點兒,法度差得遠呢。”


    俞宏道:“寫得也不算差了,筆意不太連貫,這裏有點兒勉強。”伸手指著某個曾經被陸子清指過的地方。


    俞晴瞬間錯愕。


    俞敏點點頭:“入門臨帖,寫成這樣也不錯了。還是有八分形似,三分神韻的。”


    俞晴咬著嘴唇,淚花轉著,淚水又從臉上下來了。


    俞敏一怔,立刻明白了:“不是臨帖?是考校?那你完蛋了,《劍氣行》的意境是不能照搬的,你沒能破題。”


    俞晴委屈道:“霄雲弟子寫得還不如我呢!他們也全都照抄的!”


    “不能吧?”俞敏難以置信。


    讓俞晴把所有的經過一說,俞敏明白了,那些同樣照搬的霄雲弟子都是一年級新生,以前也沒怎麽上過書法課的。


    “那個說你寫了個寂寞的人呢?人家怎麽寫的?”


    “寫了一團烏七八糟的東西!字奇醜,都是自吹自擂的!”俞晴一說起來怒不可遏,小貓發火,後果很嚴重,嗷嗷狂噴了對方五千餘字。


    俞大人越聽越不對,阻止道:“你先等等!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吧?”扭頭對俞公子道,“你去我桉頭上,把邸報拿來。”


    不一會兒俞公子就回來了,手裏拿著邸報,一邊走一邊借著月光,用手指不停地比劃,驚呼道:“真帶勁兒!”


    來到俞敏身邊,將邸報遞過去道:“爹,這字狂得沒邊兒了!”


    俞晴指著邸報瞪大了眼:“就是這個!”


    居然被複刻了,在邸報中刊發了?下午才發生的,晚飯的時候邸報就有了?這是大周朝廷發給文武百官互通消息的報紙,隻有朝中官員能看到。但這也太快了吧,這東西有這種價值嗎?


    俞敏道:“這書法自成一家,很牛的!今天傍晚滿朝轟動,衙門裏的官吏都在搶這邸報,要拿回去臨摹。還好我沒有讓人拿走。”


    朝中半數重臣、世家都是霄雲派的擁躉,今天全都轟動了,跟打了一場翻身仗一樣,拿著這字到處給人看。確實轟動,最近很少有這樣的好消息。


    “就這?”俞晴傻了,這跟雜草一樣淩亂潦草的書法,它居然好?


    “開玩笑呢?這筆筆中鋒,如錐刻沙盤,從頭到尾一氣嗬成!”俞宏陶醉地用手指比劃道,“法度規矩之中起伏擺蕩,上下翻飛,隻可說神采飛揚,佩服啊佩服!”


    俞晴火大道:“我就問你這個字是這樣寫的嗎?”這字體全是一筆寫成,根本不按照正常的筆序。甚至許多字的筆劃都不對,就隻是塗鴉一樣刷刷幾下亂塗,代表一下意思。


    俞宏陶醉道:“所以才牛的啊!這書法超級帶勁!以前都沒有這樣寫的,這還不牛?你仔細看,這書法超絕的!神來之筆不過如此啊!”


    俞晴無法接受,叫道:“我就是欣賞不來,難看死了!自大狂!臭不要臉!”


    “不是,閨女你沒讀懂。”俞敏大概也明白了,指著那邸報上複刻印刷的文字,“你看啊!今日之未來不在他人,全在於我。我強則國強,我自由則天下自由……”


    俞晴道:“這還不是臭不要臉?”


    “他多大?”


    “應該是十四五歲吧。”俞晴想了想,鴻蒙書院的一年級都是十四歲入學,偶爾有人生日早,十五歲。


    “所以他是個少年。”俞敏剖析道,“劍氣行的考核,重點在於直抒胸臆,覓見真我。少年自然要驕傲,人不狂傲枉少年。譬如朝日初升,其道大光,當真是一篇難得的雄文啊!”


    “那也不能這樣自吹自擂吧?真以為沒有他,大周就沒人啦!”俞晴不服氣。


    “所以說你沒讀懂。”俞敏道,“這裏的我,是代表當今大周之少年,不是僅代表他自己一人。你把這裏麵所有的我,都替換成少年。再讀一遍。”


    俞晴和俞宏兄妹一起再看,俞敏念道:“今日大周之未來不在他人,全在於我少年一輩。少年強則國強,少年自由則天下自由……美哉我大周少年與天不老,壯哉我大周少年與國無疆!”


    俞晴頓時驚呆了,這毫無由來的猖狂感頓時就消失了,變成了一篇瀟灑至極的雄文!原來這裏的我,是一種代稱,是以天下少年為表率。


    “寫得太直白就沒意思了。隻一個‘我’字,恰到好處。天下無我不在,豈非自由?這個‘我’字代表的是真我,你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瀟灑。”


    俞敏品評道:“少年人要將法度藏於狂傲之中,方可稱為豪氣!這才是此文的風骨,明白了沒有?”


    俞宏猶在陶醉字句當中:“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天戴其蒼,地履其黃……妙,實在是妙!爹,‘幹將發硎,有作其芒’要怎麽理解?”


    俞敏道:“能征慣戰的猛將把劍刃從磨刀石上磨出來,打造它的鋒利。這是在說少年人初展抱負,剛剛展現出才幹,時刻磨礪劍鋒,那種迫不及待想要施展拳腳、大幹一場的心情。”


    俞宏摩拳擦掌,激動道:“孩兒便是這樣的心情!”


    忽然眼前一空,手裏的邸報被俞晴一把奪走了,房門一關,俞晴惱羞成怒道:“施展你們的抱負去吧!慢走不送!”


    “還我啊!”俞宏崩潰,“我才剛開始看!”


    房門裏一個幽怨的聲音道:“你沒有妹妹了!”


    “為父也還……”


    房門裏幽怨道:“您也沒有女兒了!”


    俞敏忽然眼前一亮:“晴兒,你改天可以再去!”


    “我去幹嘛?”俞晴氣呼呼道,“去自討其辱麽?”


    俞宏插嘴道:“你去看看能不能把原帖給拿回來,比邸報看得清楚啊。”


    “你走——!”


    “不是,”俞敏笑眯眯道,“為父的意思是,你再找到那個霄雲弟子,問他那個問題。”


    “哪個問題?”


    俞大人深沉道:“就——那個問題。”


    俞晴頓時兩眼一亮,哈哈,不愧是父親,薑還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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