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鳶一路飛奔至前廳,被門檻絆了一下,堪堪站穩,“爹——你回來了!”


    時文州也不應聲,徑直揮退下人,門一關,當即沉下臉,“跪下。”


    這一聲直接把她定在原地。


    “爹,發生什麽了?”時鳶就這麽局促地站著,不想跪冰冷的地板,也不敢坐下。


    “還敢在你爹麵前裝糊塗!”時文州一看她這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也是,都有膽子給天子下毒了,我看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時鳶語塞,她尋思著無影也沒留下什麽痕跡。


    蕭玦查到她頭上也就罷了,怎的連她爹都知道了?


    “您何時猜到是我的?”她硬著頭皮問,“是弄月還是——”


    “你說呢?”時文州瞥她一眼,“當初陛下中毒的消息一傳出,我就納悶,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在皇宮一眾大內高手眼皮子底下來去自如。”


    時鳶不敢吱聲。


    “燕過無痕這門輕功失傳已久,可誰能想到,這世上唯一會這門輕功的,就在我們時家。”


    時鳶有些挫敗,抬起頭,反問:“天底下的高手多了去了,就憑這點您就篤定是無影?”


    她發誓她不是在狡辯,隻是擔心是否在別處也露了馬腳,她爹能查到,自然也有人起了疑心。


    時文州冷哼:“無影那小子還沒這個膽子,敢欺瞞本侯。”


    “……”時鳶埋著頭敢怒不敢言。


    水佩出賣她就算了,沒想到無影也靠不住。


    ……還好她的小弄月貼心。


    時文州盯她半晌,歎了口氣,“我問你,太子殿下——”


    時鳶極快接口,“蕭玦早就知道了。”


    盡管心中有了猜測,真正落到實處的這一刻,時文州還是愣了半晌。


    在他看來,太子既知曉皇帝中毒是這丫頭所為,完全可以利用此事拉整個時家下水,乃至於波及謝家。


    畢竟這事可以用來做文章的地方多了去了,隻要太子有心,毒殺天子,栽贓太子,意圖謀反……哪一項不是滅九族的罪名?


    可太子非但沒有這麽做,反而將此事掩了下來。


    太子此舉,究竟是全心信任他們時家,還是當真對這丫頭……


    還有這丫頭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給皇帝下毒,是真的不怕太子發現,還是仗著太子的寵愛有恃無恐?


    時文州隻知道,他不當麵問個清楚,今日指定睡不著覺了。


    時文州斟酌著詞句,語眾心長道:


    “不管太子眼下對你如何,來日太子登上那個位置,選秀納妃便如同家常便飯,就算日後他獨寵你一人,也架不住百官諫言,難保,”他頓了一下,“以色侍君者,色衰而……”


    “爹,”時鳶打斷他,噗哧一聲樂了,“我可記得當初您可是最盼著我和蕭玦好的,如今這是怎麽了?”


    果然不該和這丫頭說煽情的話,時文州板下臉,厲聲教誨:“爹是在提醒你,要時刻心如明鏡,你在家中如何任性,我和你祖父都慣著你,可太子不一樣,皇族中人大多無情,說一不二,你若是指望太子待你一心一意,日後委屈的還是你,當年的皇後何嚐不是寵冠六宮?”


    “當然,隻要時家在一日,便會保你一日榮華,怕就怕你深陷其中——你性子又執拗,若真有那麽一日,我和你祖父也未必能把你拉回來。”


    “不會的,”時鳶篤定,“我相信他。”


    說這麽多都白說了,時文州一口氣堵在喉口,“你怎知太子——”


    “我拎的清,”時鳶看著時文州,“您方才也說了,您和祖父永遠是我的後盾,無論何時我都不會讓自個兒受委屈……至少我現在喜歡他,就如您喜歡娘親一樣。”


    “這如何能一樣?”時文州皺眉,“你娘溫柔似水,嫻靜……”


    “爹,”時鳶眼神幽怨,“您又拿我和娘親比。”


    時文州不再往下說了。


    時鳶高興地湊到他身旁,問:“您今日可是去了四方館,您可見到那南詔駙馬了?”


    時文州怔了一怔,點頭。


    時鳶攥緊扶椅,“那您——”


    時文州抬手打斷她,“今日南詔使臣中有人突發舊疾,聽說病得不輕,整個太醫署都出動了,我同陛下請了旨意前去探問。”


    時鳶擰緊了眉頭。


    原來上官紫並未騙她,雲夙是當真病了才沒來赴約。


    時鳶張了張口正欲問雲夙現下情況如何,時文州將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輕握了一下。


    “你至今仍相信你哥還活著,爹知道勸不動你,爹隻說一句,當年燁兒的死與你無關,爹和你祖父也從未怪過你,你這丫頭素來死心眼,這麽些年也該接受……”


    後麵時文州說了什麽時鳶也聽不大清了。


    她起身拜別父親,時文州要留她用飯,她也搖頭拒絕。


    時文州歎了口氣,又同她嘮叨了幾句,這才放人離去。


    目送時鳶走遠,他似是才想起什麽。


    說了這麽多,他怎麽就忘了問她下毒的目的?


    時蘭站在外頭侯了許久,終於見時鳶出來,她將信塞入寬袖中,“鳶妹妹。”


    時鳶瞧見她有些意外,料想她是有事找時文州,點了點頭便大步離去。


    見到弄月已是在回東宮的馬車上。


    時鳶接過卷宗,指間一滯,遲遲沒有打開。


    弄月幹脆挑重要的說了:“你讓我查的那位雲公子的資料都在這了,這位雲公子琴棋書畫皆是一絕,僅憑這點,就與咱們大公子八竿子打不著幹係。”


    “還有,這位雲公子最初算是上官紫的慕僚,從三年前南詔王被逼禪位,莫名病故,到上官紫憑王女身份掌握南詔王室大半的勢力,背後都離不開那位的出謀劃策……咱們大公子可是素來瞧不上那些個文臣幕僚啊。”


    時鳶低頭翻閱卷宗,越往下看,眉頭便多皺一分。


    實在是太多巧合了,雲夙的這份履曆偏又被設計的天衣無縫。


    時鳶抿唇,“他是大乾人氏,三年前初至南詔。”


    弄月崩潰,“郡主,您就是太想大公子了,所以看到誰都像大公子,奴婢也不潑您冷水,咱們在外遊曆的那三年,見過多少張與大公子相似的麵孔,可有一回是真的?說實話,奴婢是看不出他身上有哪一處像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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