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散發的光暈下,女孩精致如畫的眉眼仿佛被描上了一層耀眼的色彩,那一雙丹鳳眼璀璨奪目,如世上最珍貴的寶石。她瘦削的腰板挺得筆直,嬌小的身體內卻散發出驚人的氣勢!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小豆丁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


    見到一院子的火把和人影,他驚得臉色發白,直往夜風身上撲:“大哥哥……”


    正想伸手抱他的紀氏:“……”


    夜風收回心神,抱起小豆丁,一隻手親昵地摸了摸他的小臉蛋,溫聲安慰:“別怕,大夥兒都在,壞人已經被抓住了。”


    “姐姐呢?”


    “你姐姐正在打壞人!”


    再回首看向院中,形勢已悄然地發生著變化。


    眾人為陸可兒氣勢所懾,被她言語打動,內心曾有的那股子卑怯懦弱和退縮畏懼之感悄然而逝,胸腹間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一股浩然之氣來。


    “不錯!咱們是身份低微的村民,但咱們也是人!沒理兒被人欺到頭上來了還要忍氣吞聲,甚至包庇縱容!”


    雷正朗聲道:“行走於這天下,還是要講一個理字的!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眾人連聲附和。


    雷正掃了一眼臉色灰白的林雲木,冷聲道:“先將他綁起來關進祠堂。等天亮,我們就將他押送到縣衙去!”


    “我和你們一起去!”陸可兒急忙說道。


    “我也和你一起吧。”一道溫潤的嗓音從廊下傳來。


    眾人望去,這才發現院子裏的陰影裏立著一道卓而不凡的身影,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出塵的身姿和氣質卻令眾人心神一凜,俱皆屏住了呼吸,靜默了下來。


    “小蕭,你今晚都沒有睡好,明天還是好好補補眠吧。”陸可兒可不想自己的病人在自己診治期間病情反反複複。


    “我身體已好多了,不礙事的,你放心。”聽到陸可兒這類似關心的話語,夜風唇角微微勾起。


    陸明皙看了一眼夜風,心中奇怪。


    有賊人闖到家裏來了,他都嚇得半死,可大哥哥現在心情卻似乎很好。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年輕公子就是陸天寧最近尋上門來的遠親。


    連遠親都這般不凡,可想而知,這陸家到底不是尋常人家呀。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陸可兒便穿衣起床,生火做飯。


    她煮了鍋野菜瘦肉粥。肉末選用的是裏脊肉,切得碎碎的,點綴在一片白綠相雜的米粥裏,不但濃香撲鼻,而且看起來十分誘人。


    她又和了白麵。醒麵時,她準備好肉餡和高湯,在肉餡入調入各種調料,並分次少量加入高湯,不斷攪拌,使肉完全吸收湯汗。準備好這些後,麵已醒好了,她將麵搓成圓條,然後分成一個個小麵團。接下來用擀麵棍將一個個小麵團擀薄,包上餡料,收口。


    她專心地做著早點,以致於沒有注意到廚房門口不知何時已站了道人影。


    夜風站在門口,靜靜地凝視著在灶台邊忙碌的女孩。氤氳的霧氣彌漫,讓女孩仿佛身在雲端,如夢如幻。她的側麵很美,挺俏的鼻梁,凝白如玉的臉頰,黑黑的睫毛又長又翹,如蝶羽般輕輕的顫動。


    她的頭發烏黑亮麗,隻簡單地用木簪挽了個髻。幾縷青絲從耳後垂落下來,拂在她優美如天鵝頸一般的脖子上。她的袖口向上卷起,露出一截皓如凝脂的玉腕。纖纖十指修長靈活,上下翻飛,似乎具有神奇的力量,隻一會兒,一個個漂亮的小籠包便在她指尖下出現。


    她荊釵布裙,沒有佩戴一件首飾,可在夜風的眼中,卻光彩照人,氣質出塵,竟是沒有一個京城貴女能比得上。


    等陸可兒將小籠包一個個放入蒸籠,蓋上蓋子,轉過身來,她才看到門口的夜風,嚇了一跳。


    “你站在那幹什麽?怎麽也不出個聲?”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抱歉,嚇著你了?”


    夜風問道,目光卻似粘在她臉上似的。心中卻暗道,那嗔怒的表情也很好看。


    “你在那站了多久了?”


    “沒……多久,剛到。”


    “哦。”陸可兒點點頭,一邊忙著手上的活,一邊問他,“小皙還在睡?”


    “嗯。我起來時,他正說著夢話呢。”


    “這孩子……”陸可兒笑了,手上麻利地切著蘿卜,說道,“昨晚還嚷嚷著早上跟我們一起去縣衙,今早若起不來,去不了,到時可莫要哭鼻子。”


    夜風驚問:“就為這點小事,他還會哭鼻子?”


    “會呀。小孩子嘛,有哪個不哭的?”陸可兒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小時侯哭不哭的啊?”


    “我……”夜風頓住了,眸光閃了閃,“也哭的吧。”


    記憶中,他很少為這種小事哭泣。但他小時侯哭的次數也不少,奶嬤嬤死時他哭過,護衛為了救他受了重傷他哭過,中毒後自己身體疼痛難忍時,他哭過……


    但是,十歲後,他就再也不哭了。


    因為皇爺爺說,為君者,不能感情外露,更不能動不動就掉眼淚。


    小皙果然直到大家吃早飯時還沒有醒來。


    紀氏有點遲疑:“小孩子總是貪睡,要不,就讓他睡吧。今天就不讓他跟著你們去了。”


    陸可兒搖頭:“這可不行,這孩子醒來後,肯定要傷心透了。既然昨天已經決定了去,那麽今天就要做到。”


    她起身去房中叫小皙。夜風見了,想也未想,便急忙跟上。


    房內,小皙躺在床上,小嘴微微張著,正睡得香甜。


    “小皙,起床了。”陸可兒叫他。


    小皙皺了皺眉,翻了個身,繼續睡。


    “小皙,我和你大哥哥要去縣城了哦。你再不起來,就不能跟著我們去了哦。”


    小皙費力地睜開了眼。


    可他實在太困了。他既想去縣城又想繼續睡,一時之間難過得張嘴就想哭。


    “不要哭了。”陸可兒見小皙小嘴一撇就想哭,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你若哭,姐就不帶你了。”


    她哄孩子實在沒有什麽耐心。小皙大多時侯是很懂事乖巧的,但是若睡不飽,起床氣就很大。


    “這樣吧,先讓小皙睡。等會出發時,我來抱小皙,路上帶些幹糧。小皙醒來後,餓了就能吃了。”夜風急忙走上前,安撫地拍了拍小皙的後背,溫聲說道。


    小皙在他的輕柔的拍打下,又沉沉地睡去。


    “你行麽?”陸可兒滿臉懷疑之色。


    “怎麽不行?”夜風的臉悄悄地紅了。


    男人可不能說不行。


    “也好。你身上的毒基本控製住了,適當的運動,對你也有好處。”陸可兒隻遲疑了半刻,便同意了。


    夜風聞言,心情不由激動起來:“我身上的毒……真的控製住了?”


    “嗯。”


    “不用再吃藥壓製了?”


    “是藥三分毒。現在我給你吃的藥,是滋補身體的,不是抑製毒性的。不過,你體內中的毒有很多種,我解起來有些麻煩。起碼要大半年才能完全清除。”


    夜風更激動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才半年?


    那簡直是神速啊。


    這幾天,陸可兒天天給他針炙,給他放血排毒。但他從不向她詢問他身體治療的情況如何。可能潛意識裏,他已放棄了希望,抱著一種順其自然的心態。


    因為就連被稱為啟國第一杏林高手的高太醫都說,他體內的毒是解不了的,隻能采取以毒攻毒的手段壓製。甚至,他還聽到過他活不過十八歲的傳言。可是眼前的少女卻說,半年後他體內的毒就能完全清除。


    他不用再將每一天都過得那般煎熬。


    他不用再將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度過。


    他還有明天,有未來,他還有希望!


    麻木而幹涸的心田忽然間如同注入了一道靈泉般,頓時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他真想,真想緊緊地擁抱眼前的女孩,想抱著她尖叫,和她分享他內心的喜悅。但是……


    她一定會嚇壞的吧?


    她臉上的表情仍是那般平靜,仿佛不知道她給一個瀕臨死亡隨時準備赴死的人帶來了怎樣的衝擊和希望。


    ………………


    出發前,陸可兒將那張人皮麵具還給他。


    夜風愕然。


    他還以為這麵具已被河水衝走了。


    “你幫我收好吧。我暫時就不戴了。”他搖了搖頭。


    昨晚已有一些村民見過他了,雖然光線昏暗,但總有幾個眼神好的人將他的容貌看去了七七八八。現在再戴上這個麵具,便顯得多此一舉了。


    “那這塊腰牌你還是收好吧。”陸可兒又將腰牌拿出來。


    夜風眼瞼微抬,黑眸閃爍。


    他以為腰牌也丟失在河裏了,卻沒想到也被她拿了。


    他忽地展顏一笑:“這個,你也幫我收著吧。”


    陸可兒微訝:“你確定?這腰牌藏在你腰帶的暗袋裏,我想它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本來你醒來那天我就該還給你的,可這幾天一忙,便忘了。”


    夜風點頭:“嗯,這塊腰牌確實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從小就將它帶在身上。不過……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正無以為報,這塊腰牌就當我的謝禮吧。”


    陸可兒募地眼睛睜大,驚愕地瞪著他:“你有沒有搞錯?這塊牌子又不是金牌,雕工還這麽差,上麵這條蛇還雕得這般醜,一看就知道不值什麽錢。你居然拿這塊牌子當謝禮?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說完,不由分說,將那牌子塞回他的手,生氣地說道:“這個我不要。你換個禮物!”


    夜風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他送出的這腰牌,怎會是尋常之物?但他卻並不多言,仍是堅持將腰牌給她。


    “我既然已決定將它送給你,就不會再改變。你收下吧,也許將來你會用得上。”他意有所指。


    陸可兒還待拒絕,這時紀氏走過來催促道:“該出發了!裏正叔他們正等著呢。”


    夜風趁機不由分說將腰牌塞回她的手中,然後進屋去抱小皙。


    ……


    當夜風抱著還在睡夢中的小皙跟隨著陸可兒趕到老樟樹下時,牛車外正圍著一群人。


    林雲花正坐在地上撒潑哭罵,那大嗓門驚得山林裏的鳥兒振翅亂飛。


    “唉呦呦,沒天理呀!你們這群天殺的,濫用私刑,將我弟弟打得渾身是傷!沒天理呀!”


    “林雲花,你講點理好不好?你弟弟昨天晚上偷偷摸摸闖到陸家去幹壞事,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


    “又是陸家!陸家到底給了你們什麽好處?你們一個個地向著陸家,幫著他們說話?”


    “你這婆娘,真是不可理喻!”


    吵鬧間,有人看見夜風,驚叫一聲:“那……那個是不是蕭公子?”


    現在村民們都知道最近陸家來了一個遠房親戚。傳言姓蕭,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公子,長得絕世出塵,氣度不凡。


    如今親眼看到,才知所言不虛。


    何隻不虛,簡直有過而無不及。


    容貌傾城,溫潤如玉,身穿一件雪白輕裘,顯得氣質猶為矜貴。晶瑩溫和的眸光掃過,卻令眾人心神皆顫,似乎感受到一道凜冽的氣勢撲麵而來。


    正在撒潑的林雲花觸及那道凜冽的目光,愣愣地張著嘴,罵聲嘎然而止。


    “裏正叔,我們該走了。”夜風抱著小皙跟著陸可兒登上牛車,開口對著雷正說道。


    “啊,好的好的。”雷正斂目垂首,態度不自覺得變得十分恭敬。


    等牛車駛出嶺下村好幾丈路後,他才醒悟過來。


    這位公子,好強大的氣場,不由自主地令人拜服。


    今天這牛車讓裏正包了。車上人不多,除了老薑頭和綁著的林雲木外,也就是雷正和另外兩名昨晚和他一起來陸家幫忙的村民。其中一個,正是雷七。


    雷七的家離陸家較遠,等昨晚得到消息趕來時,大夥兒正準備散了。得知第二天要帶林雲木去縣衙報官,他便自告奮勇要一起去。


    他是村裏第一個見到夜風的非陸家人。那時,夜風還正處於昏迷狀態。


    觸及雷七那帶著幾分小心謹慎的審視的目光,夜風眉頭微蹙。


    “他就是雷七叔,你身上的濕衣服就是他幫你換的。”陸可兒湊過來,在他耳邊悄悄地提醒。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畔,帶著那股藥香和花香混和的奇異香味,夜風的耳根又悄悄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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