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曦很想哭,但是眼眶裏已經沒有淚水。她隻能艱難地抬起手,撫摸上江寒微涼的臉頰:“救下我的孩子,然後、然後,幸福、快樂的活著。別恨我了,好不好?”


    這是她送給他的,最好的祝福。


    張念曦每說一個字,江寒的心就涼一分。她讓他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沒有了她的人生,怎麽才算好?


    江寒倉皇的抓住張念曦的手,顫抖著聲音道:“別丟下我。”


    夜風乍起,江寒的聲音被吹散在空中。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張念曦的臉上。


    張念曦想睜開眼看看,可是她的眼皮太沉重,根抬不起來。


    或許隻是自己的錯覺吧,江寒那麽冷酷的人,怎麽會為自己哭?張念曦的手,從江寒的臉頰滑落,無力地垂在自己的身旁。


    很多年後,江寒都不敢回想起這一幕。很多細節他都已經記不清,比如怎麽抱著張念曦上了救護車,怎麽在她的耳邊一遍遍地喊著她的名字,怎麽看著張念曦被推進手術室。可是他始終記得,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噬骨鑽心的痛,也不過如此。那一天,他的世界潰不成軍,悉數崩塌,在一瞬間變得漆黑無比——這樣的痛苦,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別丟下我。


    可是到最後,你還是丟下了我。


    張念曦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已經是大出血,情況不容樂觀,生死對於她來說,已是一線之隔。


    她被疼到昏厥,又煎熬著醒過來,不足月份的孩子受了驚嚇,著急著要出來看了看這世界,全然不顧這樣做會給自己的媽媽帶來多大的痛苦。


    張念曦緊緊地抓著手術床旁的杆子,因為疼痛,她後背拚命地抬起來,又一次次的跌落回去。因為用力過度,她滿頭大汗,麵色通紅,脖子上青筋畢露,令人不忍直視。


    江寒站在病房外麵,聽著從手術裏麵傳來張念曦的痛苦叫喊,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可是,他現在隻能坐在手術室外,除了等待,他什麽都不能替張念曦分擔。


    張念曦的聲音一聲比一聲痛苦,每一聲都像是一把刀,不偏不倚地插在江寒的胸口,血流如注。


    潔白的燈光下,江寒靠在走廊上,緊緊地盯著手術室上方紅色的燈光,在心裏默默地發誓:張念曦,隻要你好好的活下去,我放你離開,給你想要的自由。


    他可以放棄她,隻要她活下去。


    江寒一直是一個無神論者,從來不相信神佛鬼怪之說,可是在當下的情況下,他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一遍一遍地許願,希望上天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再度被打開,護士解開了口罩,走到江寒麵前,眉眼中掩不住的疲倦和如釋重負:“祝賀你,有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兒。您的太太很不容易,一定要買一束玫瑰感謝她哦。”


    護士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真實關係,隻當他們是一對年輕不懂事的夫妻,江寒也沒有反駁:他現在哪裏有心情說這些話?當他聽到張念曦平安的消息時,大腦裏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鬆懈,他連護士後麵說什麽都沒注意。


    因為是早產兒,所以孩子隻能被放在保溫箱裏觀察一段時間,推出來的時候,護士提議招呼江寒自己看看。


    隔著玻璃,江寒微微蹙起眉頭,看著正在酣睡的嬰兒。


    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沒有一點懼意,乖乖地躺在小被子裏,閉著眼睛酣睡。剛出生的孩子臉上都是皺巴巴的,說不上好看。隻是這個孩子,雖然閉著眼睛,但是江寒卻能發現,她濃密又纖長的睫毛,完全是來自於張念曦的基因。


    “好好照顧她。”江寒隻看了幾眼,便直起身來別開了目光。


    盡管,他知道,這是張念曦和周景言的孩子,他根本不會喜歡,但是,他沒有忘記,張念曦在昏迷之前,是如何懇求他救一救自己的孩子的。


    孩子被推走以後,張念曦也很快被送了出來。她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交戰,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整個人已經累到虛脫,再加上麻藥的效用還沒有過,所以正在昏睡,沒有一點反應。


    江寒見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攥住張念曦的手,一直到送回病房,他都沒有鬆開。


    人總要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這一次,他不想再錯過——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愛她。雖然在認定這個事實的過程中,江寒浪費了很多時間,走了不少冤枉路,也找了很多謊言欺騙自己,可是,都沒有讓江寒真正的放下對張念曦的感情。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在心裏默默燃燒的火焰——名為愛情的火焰。


    盡管他們之間有著太多的誤會與傷痛,也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他還是要對張念曦說,我愛你。


    一直注視著張念曦的江寒,沒有發現,病房外有幾個身影一閃而過。


    “你說什麽?”夏可染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念曦現在在醫院,旁邊還有江寒守著?”


    “是。”保鏢立刻回答。


    “那念曦呢?她到底是怎麽了?是被江寒打了,還是出了別的什麽事情?”夏可染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張小姐已經分娩完畢,生了一個小女兒。母子平安。”保鏢的聲音十分幹脆利落。


    “那就好、那就好,”夏可染長呼一口氣,半秒之內,猶如劫後餘生夏可染轉念一想,忽然覺得自己腦袋都要大了:“.…..完蛋了、完蛋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她坐臥不安,腦海裏都在想這麽和在周景言解釋:你心愛的女孩子,現在躺在別人懷裏,而且,還生了一個孩子,當然了,孩子肯定不是你的。


    夏可染寧願死,也不願意告訴周景言這件事——她不是害怕周景言會發火,而是害怕,又看到幾年前那個為情所困的周景言。


    這兩年來,他真的是太苦了。她原本以為,張念曦的出現,會是解毒的良藥,可是她忘了,是藥三分毒,張念曦這件事,多半已經讓周景言心力交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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