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香山,花開的滿山貴氣。高大的玉蘭樹盛開著純白的鴿子花,迎春連翹黃金條,如黃色的錦緞鋪滿山穀,還有那夭夭桃花、淺粉海棠,將香山妝點成了花的海洋。


    若換成別處,早就擠滿了踏春的遊人,然而香山是皇家園林,才能保持一份難得的寧靜。


    隻有整點時,那白磚黑牆頂著個黃橙橙地球儀的塔樓上,才會響起悠揚的鍾聲,提醒著香山書院的學生們,距離殿試又近了一個小時。


    此時,科學門下九十八名中式舉人,正在鍾樓對麵的爭鳴閣中,進行他們期待已久的究極特訓!


    他們萬分憧憬的趙老師,此次依然信守承諾,親自擔任究極特訓的主講人!


    經過千辛萬苦,終於能聆聽老師親自授課了,很多學生感覺比中進士還有成就感。


    其實上一屆時,趙老師年前就開始特訓了。


    沒辦法啊,導師的事業越做越大,帶學生的時間自然要不斷縮水……


    時長不夠,那就得多來花樣……呸呸,是提高質量啦!


    爭鳴閣的究極特訓,絕對對得起學生們的期待!


    首先,參加香山論壇的嘉賓陣容又升級了。除了申時行、王錫爵、餘有丁這些常駐嘉賓外,趙昊還邀請了


    吏部尚書張瀚、左都禦史葛守禮、禮部尚書萬士和,戶部尚書王國光、刑部尚書王之誥,工部尚書朱衡、兵部尚書譚綸,以及通政使王好問、大理寺卿李幼孜,分別來就相應的議題,做主講嘉賓。


    大九卿一位不少,上一次這麽齊全,還是徐閣老在靈濟宮講學的時候。


    真是讓人不得不感歎,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啊。


    ~~


    十天的論壇,都由趙昊親自主持。依舊是每天給出一個議題,並請嘉賓就此暢所欲言,他來掌控研討的方向,以免偏題。


    待下午嘉賓離開後,他再做總結,告訴弟子們誰是在狗放屁,誰是在放狗屁……當然,是站在他嶽父的立場上。


    然後晚上弟子們就此寫出策論,由擔任過殿試閱卷官的趙錦、萬士和等幾位老前輩批閱。


    萬士和接班陸樹聲擔任了禮部尚書,他是宜興人,江南幫如今的三大佬之一,有義務也很喜歡指點後輩。


    另外兩位一個是吏部尚書張瀚,一個南京戶部尚書殷正茂。不過老殷官聲不好,所以一般都不提他,而以趙錦代之。


    但其實殷正茂是張相公麾下頭號愛將,趙錦還真比不了。


    ~~


    自然,趙昊又將萬曆二年的殿試策論題目,揉進了這十個議題中。


    因為策試是以皇帝的口吻,向中式舉子們垂詢治國之策,所以今年的殿試題並不難猜。


    之前京裏各種文會上,前輩大佬們都猜測說,要符合皇帝十二歲的年齡,策論的問題自然不能太過高深,也不會太具體,難免流於泛泛而談。


    所以策論時把調門拔高,朝著敬天法祖、勤政愛民、選賢用能的方向寫就沒錯的……


    至於最後的名次,就看誰的字寫得好,文章做得順眼了。


    大預言術告訴趙昊,他們隻猜對了開頭,後麵卻大錯特錯了。


    出題的可是他的偶像嶽父,怎麽可能走尋常路呢?


    張相公這樣高格調的男子,追求的一定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玩死你還得讓你心服口服。


    要是趙昊沒有大預言術,一定也會猜錯的……


    今年的殿試題,主旨的確是‘典學勤政’四個字。


    ‘典學’者,皇子或帝王致力於學也。勤政就不用說了。


    看似沒脫離大家的預測範疇,但一審題,絕對一腦門子汗——


    通俗來說,今年的策論就是皇帝問貢士們,我接班以來,一天都沒中斷讀書,學習不可謂不認真。但為什麽天下反而都是在馬上打下的,卻沒有靠讀詩書締造帝王之業的?


    而且我現在也天天旰食宵衣,勤於理政。但為什麽像漢文帝那樣無為而治,也能締造治世呢?


    我還小,有些道理還沒搞懂,大事小情隻能依靠我敬愛的張師傅來拿主意。但我也得好好學習,爭取早日親政。但聽說帝王之學,跟平民之學不同,不在文章詩詞中。要是不學這些,我又該學什麽?


    又有人說,當政者隻要抓好綱要,則所有的事情都會處置的十分妥當。所謂‘綱要’者,真的存在嗎?


    聽說研究過去臣子為君王的謀劃,對現在也有好處。比如董仲舒的‘賢良三策’,漢宣帝時的‘變俗’之說,漢元帝時的‘審尚’之說,以及‘治性六戒’、‘勸學四儀’,還有‘初元節儉’、‘建初蕩滌煩苛’、‘元祐十事’、‘治平三劄’、‘熙寧稽古正學’。


    能不能挨個講講,這些都是怎麽回事兒?其中有沒有現在還能用的?


    你們都是學先聖之術,明當世之務的專業人士,能不能替我綜合一下這些策論,找出它們的中心思想?說一說‘典學’應該以哪個為要?‘立政’又當以哪個為要?


    當然也有人說,現在和前代不一樣了,創業和守業也不是一碼事兒。你們都可以暢所欲言,以符合我‘慎始篤初’之意……


    ~~


    以上就是趙公子靠大預言術回憶《明實錄》,想起的萬曆二年殿試題。


    通觀全題一共十問,前四個問題個個刁鑽深刻,處處挑戰聖賢之言,一個答不好就翻車。


    這可是政治性極強的殿試啊,考生要是沒有心理準備,嚇都嚇尿了。


    倘若沒有接受專門指導,他們都不敢回答這些埋雷的問題。


    要是前四個問題沒尿,接下來還是會尿的。該死的出題人,居然讓考生將題幹中提到的,十個古代有名的策論,一一介紹一遍!而且還得深入分析,言之有物!


    這簡直是坑爹啊!


    為了通過鄉試和會試,大明的讀書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四書五經上,誰會在策論上下苦功夫?


    恐怕連知道‘永光’、‘初元’其實是一個皇帝的兩個年號的貢士,都不會有太多!更別說這些策論都是什麽跟什麽了……


    張相公懶得看他們不著邊際的誇誇其談,就考他們基礎知識。把策論這種主觀題,愣是給搞成客觀題。


    這樣到時候排名倒簡單了,誰知識點掌握的多,誰閱讀理解做得好,誰就排名靠前!


    你還別不服,難道來參加策試,不應該把前代有名的策論都研究一遍嗎?


    什麽,沒研究?那對不起,同進士伺候……


    ~~


    對客觀題來說,有沒有準備到知識點,成績天差地別!


    趙公子當然不會直接給弟子劃考點,但他已經將這些知識點,不著痕跡的糅雜在了十天的講座,和每日的課後練習中。


    因為本屆論壇就是圍繞著治國之策展開的。讀書人最喜歡的又是引經據典,所以帶出這十個典故一點都突兀。至於那四個刁鑽的問題,也在向諸位大佬請教時,很自然的帶了出來……


    總之,隻要課上認真聽講,課後及時針對沒聽懂的查漏補缺,進了考場就一定不會抓瞎。


    至於能抓個什麽回來,就全靠個人造化了。趙老師也隻能幫忙幫到這裏了。


    十天的論壇很快結束,弟子們又上了名為《如何寫出狀元卷》專題課程。


    課程分上中下三講,由申時行、範應期和於慎思主講。


    申時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狀元;範應期是四十四年的狀元;於慎思是隆慶五年的狀元。


    三位狀元現身說法,教你如何成為狀元,就問你好不好好聽吧!


    其實本來範應期的位置應該是趙二爺的,但是趙二爺自己慫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狀元是撿來的,不願意誤人子弟。


    他能跟這群學霸講什麽呢?講咱考狀元全靠兒子謀劃,祖宗顯靈,相好的在上頭是勁兒?


    那不丟死人了?所以還是把這露臉的機會,讓給真狀元吧。


    好在趙公子手裏狀元多,也不差他一個。


    於是趙二爺那幾天忽然偶感風寒,隻好請了範狀元救場。


    範應期是湖州府烏程縣人,潘季馴的同鄉老弟,兩家還是姻親。所以跟申時行一樣,都是最可靠的自己人!


    ~~


    因為十四日要到禮部報名,並聽取殿試相關須知。所以三月十三日,九十八名應試弟子拜別了師父和諸位老師、師兄,信心滿滿的下山應考去了。


    十五日當天,萬曆新朝的第一次殿試,在皇極殿前隆重舉行,滿朝重臣悉數出席。


    待群臣和貢士們拜過金台帷幄上的小皇帝後,殿試便開始了。


    當科學門的弟子們看到那道策論題後,都不由湧起一股安心的感覺。


    雖然這題目是他們從未猜想過的,但上頭的問題他們卻一點不陌生,甚至感覺很親切。


    還有什麽好說的,擼起袖子幹就完了!


    對於知識點掌握到位的考生,這種題答起來實在太簡單了。要不是師兄們囑咐,最好不要提前交卷,他們上午就能交上卷子,中午便可以去八大胡同放鬆了……


    呃,不對!八大胡同已經被查封了,聽說還是太後的懿旨,所以怕是休想再開了。


    日!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ps.太晚了,下一章明天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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