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城並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麵積廣袤的大島。島上一共有三十二個大區,每一個大區實際上都是一座規模巨大的超級城市綜合體。


    前十三個大區較為富裕,也被稱為上城區。上城區占據了光榮城環境最好的三分之二區域,共有兩百萬不到的居民生活在這些如公園一般環境優美寬敞明亮的區域中,那些控製了光榮城的超級財團基本都盤踞在這些地方。


    下城區的十九個大區被擠在剩下三分之一的狹小空間中。每座城市都有數千萬如同工蟻一般的居民,擁擠在這些如同籠圈一樣混亂逼仄肮髒的城市裏,一邊拚命壓榨自己為那些寡頭財團們出賣他們所剩無幾的價值,一邊在忙碌和迷惘中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


    共同體人曾經有一句話這麽調侃光榮城:“光榮城的光榮隻屬於上城區的富人們,與下城區的工蟻沒有絲毫關係。”


    今天下午,光榮城第三大區,聖瑪麗理工學院的艾琳禮堂裏,一場關於高級靈覺生命的講座剛剛開始。


    主講人是在人造靈能回路方麵頗有建樹的老教授,艾迪斯·馬庫斯,他曾在聖瑪麗理工學院擔任過靈能科學係的係主任,後來去了共同體的鎬京科技大學擔任副校長,是學界公認的巨擘。


    聖瑪麗理工學院由神聖教廷的“舊日福音”教會的創立於一百六十多年前,也就是二次新世界戰爭結束不久,光榮城剛剛興起的時候。


    舊日福音是神聖教廷中對普通人態度較為溫和的一派。


    他們是最早主張教廷應放下爭議與共同體進行交流接觸,加之舊日福音複興災變前人類社會與文明的繁榮和團結全體人類的宗旨與共同體主流價值觀一致,因此舊日福音算是少有的,能同時在共同體和教廷高層之間說的上話的勢力。他們也一直在為促使兩國正式建交而不斷奔走。


    不過舊日福音也因此長期遭受神聖教廷中掌權的極端派排擠迫害,在教廷中漸漸被邊緣化。


    二百六十年前,因為神聖教廷第一次新世界戰爭中以極其屈辱的方式輸給了共同體,教廷爆發了嚴重的內部矛盾和信仰危機。


    麵對危局,也是為了轉移矛盾,教廷遂選擇將舊日福音派當做替罪羊。於是神聖教廷的宣傳機構聖應庭全力開動,大肆炮製出各種極具煽動性的謠言,指責正是因為舊日福音的背叛才導致了教廷的慘敗。


    民眾的怒火被成功煽動起來,大批舊日福音被迫害、逮捕甚至是殘忍處決。


    這一次神聖教廷撿起了兩千多年前的傳統藝能。街道上到處都可以看到被絞死和活活燒死的舊日福音派信徒,那些幸存的人們也不得不逃離這片已經瘋狂的故土。


    當時的時間是兩百四十多年前,恰逢共同體內部動亂,自由聯邦建立。於是這批逃離神聖教廷的舊日福音派從遙遠的西大陸出發,遠渡重洋轉投自由聯邦。那時剛剛建立,急需人手的自由聯邦也欣然接納了這批被神聖教廷判為叛教者的難民。


    一百多年後光榮城開始興起,而此時的自由聯邦正因為外部吠陀衍那的軍事壓力和內部的權力鬥爭而陷入深重的矛盾,已有日薄西山之勢。


    舊日福音派的領導人敏銳地察覺到,如果他們繼續依附於自由聯邦很有可能重蹈當年的覆轍,於是決定調頭下注光榮城。在這一過程中,他們不知與共同體做了什麽樣的秘密交易,竟然換來了對方的鼎力支持。


    有了共同體作為靠山,舊日福音派在光榮城順利站穩腳跟,並成為了它早期最重要的建設者之一。如今光榮城十三個最為富庶的大城區,舊日福音派占了四個,其中第三大區更是光榮城的教育科研中心,有著以聖瑪麗理工學院和光榮城科技大學為代表的一大批世界級頂尖院校。


    聖瑪麗理工學院,這所隻有三千多學生而且其中大部分是研究生和博士的大學,早年側重於應用科學和工程學的研究,因為沾了光榮城中立地帶的光,它在很多領域甚至比三大國的頂尖學府還要先進。


    由於六十多年前第三次新世界戰爭期間發生的顛覆性技術飛躍,以及三大國相繼爭搶了不少優秀的科學人才,聖瑪麗理工學院的運行幾乎癱瘓。戰後其主要的研究方向也不得不轉到靈能基礎理論和生命科學上。


    但老牌名校自有其底蘊,死而複生的聖瑪麗理工學院這些年逐漸恢複元氣,並且在這些領域取得了許多重大的科研成果。當年由艾迪斯·馬庫斯教授主導的對高級靈覺生命和廣域靈覺場的研究突破,就是其中最耀眼的成果之一,這裏麵的很多研究成果也成了之後人工靈能回路技術誕生的理論基礎。


    “曾經有一個學生問我,為什麽我們研究高級靈覺生命前,必須要學一個叫做拓撲學的東西。”講台上,一個戴著眼鏡,穿著黑色休閑短袖牛仔褲的教授正在觀眾們的注視下侃侃而談。


    艾迪斯·馬庫斯教授實際年齡已經快八十歲了,但精神頭和身體狀況依舊很好,隻是似乎他腦袋裏高深的智慧奪走了太多頭發的養分,導致他早早就禿了頭。


    馬庫斯教授也經常自嘲,正是因為自己沒頭發所以才取得了後麵那些科研成果,“要知道,我最重要的一些想法都是在用毛巾擦腦殼時想出來的。就像用抹布擦拭電燈泡,蹭地一下,絕妙的點子就在我的腦海裏被點亮了。”


    “我相信在座的很多同學也有過類似的疑問,我明明要研究那些遠在新大陸深處的高級靈覺生命,可為什麽卻先把一堆沒用的數理知識塞進我們本就不堪重負的小腦殼裏?”馬庫斯教授一邊在講台上踱著步,一邊說著,結尾時還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光頭。


    台下響起一陣笑聲。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很簡單。”隨著教授的話語,禮堂中央出現了一個球體的全息投影。他接著說道:“這是一個由特殊材料製成的球麵,注意是球麵,不是實心的。構成它的材料是抽象意義下的彈性材料,可以任意拉伸、彎曲、穿過自身也就是自交。但是你不能將它撕裂,刺穿……”


    “斯梅爾悖論!”這時台下有人喊道。


    “非常正確,斯梅爾悖論,這正是我想說的。”馬庫斯教授打了一個響指,衝聲音響起的方向豎起大拇指,“看來你上拓撲學的時候沒有怎麽打瞌睡。這可比我當年強多了,我那時直到考試前才想起自己選了一門叫‘拓撲學’的課。”


    台下又是一陣笑聲。


    “但是我們得照顧下那些像我當年一樣,翹了整門拓撲學的觀眾。”馬庫斯教授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了下來,“我們不能將這種材質撕裂、刺穿,不能折出折痕,也不能讓它產生銳利彎曲,否則材料就會自己解體消失。那麽問題來了,我們該怎麽做,才能在不打洞的前提下,將球體的內部翻到外部?”


    “推動上下半球相互穿過對方?”有學生在台下喊道。


    馬庫斯教授搖搖頭,“那樣在球體的赤道處會產生折痕。”空中的全息投影隨著他的描述做出相應的變化。


    “使勁擠壓球體,讓它變得像紙一樣然後再自交?”


    “不不不,那樣也會產生折痕。”


    底下觀眾又提了幾個方案,但無一例外失敗了。


    “是不是很困惑,似乎想要內外翻轉球體,折痕是不可避免產生的?”


    底下的觀眾用聲音回答了馬庫斯教授的問題,而那些已經學完拓撲學和廣域靈覺場論的學生,則仿佛知道將要發生什麽般保持著壓抑的沉默。


    “這當然是可以做到的,隻不過過程比我們的第一印象要麻煩地多。”


    馬庫斯教授拍了拍手,於是全息投影中的那個球體開始了十分複雜的變形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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