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清寧公主,你不過是高祖眾多兒女中並不起眼的角色,你已出嫁多年,就是你所生之子也並不姓李,你何苦還要摻和李氏皇族之事。


    怎麽著?眼巴巴看我們陛下以庶子之身登基,你這個做嫡姐的不服氣?


    好個夏康,你不過是清寧公主府的一個小小家臣,你何苦為那公主如此賣命。


    還有,你要逃就逃得遠些,又何苦連累一個青樓女子為你喪命。


    想到近幾日的種種,江振十分憤懣。


    就差一點,他就可以將那些亂臣賊子一並拿下,再到陛下麵前邀功,到時沒準所有禁軍都會由他來統領,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行動迅速,按理應當萬無一失。那清寧公主也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竟生生躲過一劫。


    莫非,他身邊有內奸不成?


    前日他帶兵去清寧公主府搜查,發覺少了個管家,他立馬就派兵全城搜捕,可他手下那幫飯桶居然到昨日早晨才查出夏康在失蹤前去過怡月樓,還找過頭牌姑娘梓月。


    昨日他的兵圍了怡月樓整整一日,昨日早晨他自己也親自去審那梓月,他娘的,梓月那淫婦居然難得地忠義了一回。


    他威逼利誘,連拶指也用在她身上,哪知她寧死也不說出夏康的下落,隻一個勁說:“夏大人來奴家這裏點了兩支琵琶曲,聽完就走了,奴家並不知曉他的去向。”


    他並不是頭一回去怡月樓,也並不是頭一回見到梓月,梓月此人,他是有些了解的。


    那時他籍籍無名,那時他曾利用過梓月。


    他想方設法讓梓月愛上他,又借梓月為他結交人脈,可以說,他走到今日,梓月是有功勞的。


    梓月那姑娘美則美矣,可惜有些傻。


    利用完她,他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離開那風塵之地,他向她說明他這種人自私自利,他過怕了苦日子,所以一心隻想著往上爬,他是不會對女子付出真心的。


    他以為自己說得很明白,他以為他道過歉,梓月就會拿著他的錢離開晟京,沒承想梓月將他給的錢袋砸在地上,哭著與他決裂,說什麽她自小就在怡月樓長大,離了怡月樓她也不知道去哪,說什麽她真是瞎了眼,錯付真心。


    梓月恨不恨他是無所謂的,他就是遺憾梓月那傻姑娘沒福,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梓月當時為什麽不借機獲得自由身。


    “大將軍,你如今爬得夠高了吧?怎麽,你還想爬得更高?上天偏不讓你如願。”


    他審問她時,她戲謔地看著他說出這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他斷定她一定知道些什麽。


    所以他為她上了刑,以他的經驗,十指連心,梓月這種小女子定會承受不住而招供。


    哪知,即便手指夾到青紫,即便失去雙手,她也不招供,她是真的不想他找到夏康。


    也不知夏康那廝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讓她願意付出至此。


    她付出到何種地步?


    他江振是不想在軍中落得個欺負弱女子的名聲的,她總不招供,他就讓郭文龍撤了刑具,哪知一無人束縛她,她就撞柱自裁。


    梓月啊梓月,為了夏康,她不想活也就不想活了,卻偏生還要在臨死前的半個時辰內說出些話來噎人。


    “江振,為什麽你娶的是定華公主,而不是別人,你想過沒有啊?”


    “江振,其實連你自己也不知,你是想得到定華公主的吧。”


    “你我初見時,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大概不記得了,你醉倒在我懷裏,是你自己說李嬅是你見過最美、最好的姑娘,你說當年同僚欺辱你,是李嬅在湖邊開導。”


    “江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秦二公子,你嫉妒秦二公子可以得到定華公主的心,而你在定華公主眼裏什麽都不是。”


    “江振,我就是要惡心你,讓你看清你自己,你自以為自己玩女人瀟灑,可你也愛得最卑微,你愛著一個永遠也不會愛你的人!”


    “江振,其實我早早就知道你並不愛我,可我那時還是甘心被你利用了。你可知為何?因為我知道你永遠也無法和定華公主成為一對,我無數次幻想,隻要我真心待你,總有一日你也會如愛慕定華公主一般愛我。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那時的我真是傻得可笑!”


    “江振,你惡毒至極,你為虎作倀,我詛咒你,你不得善終!”


    “江振,你喜歡玩弄女子的心,我詛咒你,此生也終將被女子玩弄!我詛咒你!”


    ……


    梓月受刑時非但不願屈服,還用痛苦猙獰的表情說著許多與名冊毫不沾邊的話。


    梓月已經死了,江振越是強迫自己忘掉那些話,就越是忘不掉。


    這些話如同鬼魅一般對他糾纏不休,叫他憤怒、叫他暴躁。


    昨日上午梓月一死,下午他便去芳芷閣尋那瘋女人發泄怒火,他懷疑石頭與那瘋女人有關是一方麵,而更多的,恰恰就是因為梓月的那些話。


    梓月的那些話,令他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感。


    若梓月不過是胡言亂語,即便被詛咒,他也不覺如何,偏偏梓月的那些話有實有據。


    是,仗著一副好皮囊,他玩弄過不少女人,比如梓月,比如巧屏,比如如今還盼著嫁給他的沈紅蕖。


    他無依無靠,如野草一般長大,他立誓要做人上人,他喜歡在那些淩辱過他的人的臉上看到痛苦,他喜歡聽到淒厲的慘叫。為達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女人是什麽?


    給幾個甜棗,織幾個所謂浪漫的夢境,造幾場偶遇、雇人演幾場英雄救美,說幾句違心的濃情蜜語,在她們傷心難過時假意關懷幾句,就可以輕易地叫她們對自己死心塌地。


    女人是什麽?不過就是衣服罷了,他想穿就穿,不想穿就丟棄,根本沒有什麽好留戀的。


    以上的這些規則,是他一早就認定的,他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改變想法,他享受那種見識過不同女子的美,而他卻從來不會付出真心的、瀟灑風流的歡愉。


    可是,那個女人為何要出現?關鍵是,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覺時,他居然對她動過心。


    他從來都沒有正視過這件事,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對她動過心,梓月居然讓他重新麵對那個和他想像得完全不一樣的他。


    更可惡的是,在他想起他曾戀慕過那個叫李嬅的女人、戀慕過那個在他不知該如何活下去時如黑夜中的明月一般出現的女人的時候,他驚恐地發現,時隔多年,他的潛意識裏仍然在意著她。


    他一直以為自己迎娶她,不過是貪圖她的封邑,可或許,他心裏居然暗自有著將她占為己有的念頭。


    他一直以為自己派人追殺秦家老二,不過是想對秦家的人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可其實這有什麽必要呢?秦家早就掀不起什麽浪了。


    原來,他潛意識裏不希望秦家老二回來,不希望秦家老二回到李嬅身邊。


    就連他去芳芷閣大鬧一場,也不過是想提醒自己那個女人沒什麽好愛慕的。


    然而,他打了她一巴掌、對她惡語相向,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於有了本不該有的心疼。


    可惡!


    他覺得他變得不再是自己了,不能如此下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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