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甘棠轉頭與淺黛對視,淺黛朝床幔後的公主努努嘴,示意甘棠聽公主說下去,甘棠轉回頭,問道:“殿下,駙馬今夜為何會來?”


    “日後,單咱們三人,你們莫稱他為駙馬。”


    李嬅隔著床頭幔帳看向東麵的銅鏡,那銅鏡雖未照著她,她卻也能想到,若她坐在銅鏡前,鏡中的她會是如何不堪。


    她並不如何在意容顏,畢竟作為一個瘋子,又何須美麗。她恨的,是江振對她動手。


    她也並非不會半點武功,隻恨她還是瘋子,不得不叫江振放鬆對她的警惕心。


    江振是什麽東西,若不是身不由己,她看他一眼也覺惡心。


    駙馬駙馬,她的丈夫才叫駙馬,江振那廝也配?


    她與江振的婚姻,不過是一個荒唐的玩笑,在她眼裏什麽也不算。


    “殿下,那婢子們應當稱他什麽?”


    淺黛將芍藥花插入馬副管家新送來的瓷瓶後,也搬個凳子坐到公主麵前。


    “你們以為該稱她什麽?”李嬅反而將問題拋回去。


    淺黛的腦海中閃出眾多稱謂,這其中不乏侮辱之詞,她挑選她以為最合適、最守禮的說出口:“殿下,他既有官職在身,婢子們可否稱他將軍?”


    “你們提他,便仍如往日般,稱姓江的。”


    李嬅最先想到的,是要淺黛與甘棠喊那江振一聲“混蛋”,她終究忍了下來。


    江振那廝,也不配與蛋相提並論,雞蛋鴨蛋鵝蛋,哪個不比江振高貴。


    公主說不許稱呼江振為“駙馬”,淺黛與甘棠又怎能不將目光集中到公主紅腫的臉上,淺黛目露關切,說道:“殿下,要不,婢子給您敷敷臉吧。”


    李嬅搖搖頭,“一日上兩回藥便是,晨起方上過藥,此時不必麻煩。”


    “甘棠你問我為何江振今夜會來,我這便說給你聽。我昨日捉弄皇後,這已叫江振難堪,我今晨又跑出芳芷閣,他忍不住的。我若是他,今夜,要麽羞辱瘋子一番,要麽,再試探瘋子一回。”


    半邊臉總是火辣辣地疼,李嬅其實並不愛說很長的話,但她還是堅持說完。


    “還有一事,老張那裏,你可問出什麽?”


    一直也沒機會獨處,借著指揮老雜役尋找蝴蝶釵而與老雜役在混亂中談話後,甘棠還未細細稟報,這會兒子隻剩主仆三人,李嬅主動問起。


    “殿下,古管家果真是那老雜役的同鄉,庖廚張大娘說的都是實話。對了,老張說,他隻是利用古管家進府,古管家並不知老張效命於殿下。”甘棠一五一十作答。


    “古管家果然不是殿下的人嗎?”淺黛問。


    古管家居然會幫老張進府做雜役,淺黛十分意外,她先前猜測過古管家與公主的關係,現下聽完甘棠的話,她感到先前的猜測算是都被推翻。


    “他若是我的人,我便不會叫你們在他麵前裝可憐。”


    李嬅的臉越發疼起來,她“嘶”了一聲,淺黛趕忙為她找來事先備好的羊肚冰囊敷上,她謝過淺黛,用冰囊敷了會兒臉,臉上的疼痛稍減輕些,才繼續說了一段長話:“我所不知的,是古管家是否與我手下之人有幹係,今日既問過,便也就知曉了。這原就是沒有多大把握的事,那樣的結果並不意外。”


    “殿下指的手下之人是?”公主說自己拿著冰囊便好,淺黛坐回原處。


    李嬅神色一凜,“我所說的自然不是你與甘棠,怎麽?你好奇?”


    “殿下,婢子並不好奇。”淺黛避開公主的目光,局促不安地低下頭。


    公主的目光從淺黛身上移開,她看向甘棠,“過分好奇,並非是好事,甘棠你以為呢?”


    自給眼前的二人下毒後,李嬅已好些日子不曾看見她們做什麽引她生疑之事,隻不過,她仍是不敢掉以輕心。


    尤其是對淺黛。


    在她記憶裏,淺黛一向是個溫柔的女子,淺黛也是最會照顧人的,但,她感激淺黛對她好,與她所要謀的事決不能因淺黛有差池,是兩碼事。


    她極期望一同長大的姐妹情誼能維係下去,但,她絕不會不給自己留退路。


    公主的臉上帶著笑意,但甘棠總覺得公主此刻的笑容叫她滲得慌,她尷尬一笑,點點頭,“殿下說的是呢。淺黛姐,你就別問了,這事兒你問過一回,殿下不答,就沒必要再問第二回了。殿下自有殿下的考量。”


    午休後,公主仍如往常般在院中胡鬧著,她將臥房內的毛筆拿出去,又在屋簷下的木柱上作畫,畫過花,畫過魚,也畫過根本不是符咒的符咒,她甚至拉著芬兒如兒與她一道畫,芬兒如兒自是不敢,隻是在一旁陪笑。


    胡鬧到日薄西山,芳芷閣的柱子已全不成個樣子,公主仍是不盡興,她還要取過顏料去窗格上作畫,甘棠與淺黛一左一右拿著食物哄她,她才作罷,她傻笑著將手中毛筆丟給淺黛,又乖乖跟著進屋,準備用晚膳。


    用過晚膳,公主坐在臥房外的石階上,纏著甘棠、淺黛與眾丫鬟陪著翻花繩,天光隱沒,便借著梁柱上燈籠發出的光玩,一人翻不過去,便換下一人,也不知換過多少輪,空氣中傳來開鎖之聲,芳芷閣的大門從外開啟,沒多久,江振已邁著步子走進來。


    江振已換上家常衣服,不再穿著那身會硌著公主的玄鐵鎧甲。然而,天色漸晚,他仍像是從黑暗中走來。


    江振出現,公主表麵上嚇得叫起來,實則,她心裏風平浪靜,毫無波瀾。


    這一回,本就是她刻意引江振前來。


    公主“啊”地叫著站起身,她手上的細繩掉落在地,宮女與丫鬟讓路,江振走到她麵前,撿起繩子,拿著繩子問她:“夫人這是翻花繩,好玩兒嗎?”


    公主點點頭,又伸出一隻手,怯生生地說:“繩子,是嬅兒的。”


    “繩子是夫人的呀。”


    江振臉上掛著不壞好意的笑容,他拎起細繩,在瘋子伸出的手掌上停下。瘋子伸手往上抓,他的手亦隨之抬高。


    繩子近在咫尺,自己卻拿不到,公主又是害怕,又是不甘,她噘著嘴道:“繩子是嬅兒的。”


    玩弄公主一陣,江振終是嵩了兩根捏繩的手指,細繩落到公主手上,公主拿回繩子,一把握起來,兩個眼珠子靈動可愛,“繩子是嬅兒的,不給你玩。”


    江振左右看看,看見木柱子上的潦草畫作,奚落一笑,“這些可都是夫人畫的?”


    公主並未答話,吐著舌頭,朝江振不停地略略略。


    “咱家的柱子,可不夠夫人造作。”


    江振欲上前牽公主的手,公主後退幾步,江振看了眼淺黛,“怎麽,主子爺來了,你們就叫主子爺在外頭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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