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大鬧禦前?


    據羅笙先前所說,清寧姑姑手上原有一本名冊,江振屢次堂而皇之闖入公主府,就為那事。


    清寧姑姑能狀告禦前,想必,江振至今仍未尋到那本名冊。


    無論那本名冊如今在何處,至少,清寧姑姑應當將其放在極隱秘之地。


    清寧姑姑是料定江振拿不到她的把柄,否則,她絕不會進宮,狀告江振私闖公主府。


    也不知江振是否將懷疑清寧姑姑謀反之事說給那老匹夫聽,幸而,看情形,清寧姑姑心裏有成算,即便老匹夫想治她,一時半刻拿不出鐵證,不會輕易絕恩斷義。


    清寧姑姑於禦前鳴冤,老匹夫要扮仁君,無論心中如何作想,他都不得不給清寧姑姑些交代,到頭來,江振必然也會服軟。


    而後,不管清寧姑姑為何要到定華長公主府見神誌不清的侄女,江振都必須謹慎,他會做足表麵工夫,好叫清寧姑姑再不能挑出什麽短處。


    如此一想,倒也能理通,然,還有一事不明。


    那日江振來芳芷閣,江永究竟與江振說了何事?竟令江振急著離去。


    江永說的事,是否與清寧姑姑有關,還是說,又有別的什麽事,是她所不知的?


    “殿下,殿下,駙馬爺來了。”


    定華坐在桌旁看著那字條,出神地想著,忽地,奉命在門口望風的淺黛回頭說道。


    “早些不來,這會兒還來什麽。”


    甘棠再是滿口抱怨,也不得不做事,她趕忙去準備香爐,李嬅快速道:“此時焚紙,煙大。”


    聽著窗外越來越近的男子腳步聲,李嬅原想將字條藏進桌布下,又害怕出什麽意外,索性將字條塞進嘴裏。


    她逼著自己咀嚼,又猛地灌水。


    淺黛看著她,緊鎖雙眉,甘棠看著她,滿眼心疼,她搖搖頭,一手指著盤中白色糕點,示意淺黛與甘棠配合她。


    紙條固然難以下咽且又令她犯惡心,但看過的消息要立即銷毀,這是她這些年來養成的習慣,因為藏哪裏都不會萬無一失。


    哪怕再細微的小事,她也不敢賭,她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你們是如何照顧公主的?害她嗆成這樣!”


    在院中聽見臥房內的咳嗽聲,江振加快腳步,他走進臥房,繞過山水折屏,看見公主一邊喝水一邊咳個不停,他先數落淺黛與甘棠。


    “駙馬,公主方才吃這靈沙臛,婢子們勸她細嚼慢咽,她也不聽,就噎了。”甘棠正為公主拍背,她抬頭看向江振的方向,解釋道。


    “讓開”


    江振讓甘棠走開些,他自己站在甘棠將才站的位置為公主拍背,他凶狠地瞪著為公主倒水的淺黛,“公主聖體有損,你們隻管什麽都往她身上推,你們並無半分錯,是也不是?”


    “是婢子們照顧不周,再不會有下回。”


    淺黛答完話,甘棠背著江振,翻了個白眼。


    呸!姓江的你裝什麽裝,先前你對我家殿下動手,也不見你有半分悔恨。


    “夫人,好些沒?”


    為公主拍了一會兒背,聽公主咳得不似先前那般急了,江振溫聲問。


    “嬅兒好些了,你送給嬅兒的點心,真好吃。”


    李嬅轉回身,拉著江振的衣袖,揚臉朝江振笑。


    才說完,李嬅又咳了兩聲,她一麵笑一麵咳的模樣逗得江振心軟,他又伸手為李嬅拍了拍背,笑道:“你呀,再喜歡,也要吃慢些。”


    咳意漸無,李嬅牽著江振的手,要江振坐在她身邊,江振順著她坐下,江振用手帕為她擦去她提前抹在嘴邊的麵粉後,又為她擦手,她指指盤中的白色點心,“這個,像朵小花一樣的,叫什麽?”


    本是滿滿一盤的點心,此時已不剩下幾個,想來眼前這吃貨吃的不少,江振心裏莫名暖洋洋地,他笑道:“這個啊,叫靈沙臛,外層由糯米製成,內裏,是豆沙。”


    怕李嬅聽不懂,江振吩咐甘棠尋來紙筆,他一筆一畫寫下“靈沙臛”三字,寫完了,又一一指著那三個字念給李嬅聽。


    “這名字真奇怪。”


    歪著腦袋想了想,李嬅的雙手牽著江振的右手搖晃,笑嗬嗬道:“嬅兒喜歡這個,嬅兒喜歡你的靈沙臛。”


    喜歡他的靈沙臛?


    一時間,江振如癡似醉,他如同初見李嬅時那般,無比認真地看著李嬅,舍不得移開眼睛。


    這是眼前這個女子,頭一次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他並不是頭一次拿吃食來給她,但以往,食物再好吃,她隻會說“嬅兒喜歡糖葫蘆”、“嬅兒喜歡荷花酥”這般的話語,而就在方才,她牽著他坐下,她對他說:“嬅兒喜歡你的靈沙臛。”


    清醒的她,對他恨之入骨,絕不會如此溫馨地與他相處。


    他清楚地記得在水牢裏,這個女子看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尖銳,是那樣的薄涼,而現在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天真浪漫。


    他如今越來越願意相信,她是真的神誌不清。


    她就這般一直神誌不清,也挺好。


    她的眼睛,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她笑起來,兩眼汪汪,如月牙一般,動人極了。


    這身石榴裙,與她很相配,她自神誌不清後,不愛梳頭,不愛裝扮,然而她本就容色傾城。她的素顏,遠勝過晟京城中無數鎮日濃妝豔抹、華服出行的名門貴女。


    可惜他托衣鋪做的衣裙尚未完工,他堅信,等她換上他為她挑選的那些衣裙,她會更美。


    以往,他從沒覺著夜晚於他而言會有什麽特別,而此刻,他卻是如此喜歡這樣寧靜的夜晚。


    天色晴朗,皓月柔情,星輝靈動,晚風舒爽,他陪著她,她也陪著他,她說些幼稚的話語,他陪她玩幼稚的遊戲,他陪著她笑,陪她無憂無慮,這般就很好。


    實際上,近些日子,他實在是煩透了,搜捕將近一月,那一日江永總算找到夏康,他是抱著希望的,他以為他會立功。


    誰成想,夏康身上並沒有那份名冊,他嚴刑逼供,夏康一口咬定已將名冊燒毀。


    煩心事一樁接著一樁,他一時不慎,竟叫沈紅渠懷了他的孩子,他那時也是衝動,以為不過一次,並不會如何。


    他成為駙馬的日子尚不足一月,此事一旦鬧開,朝中那些老頑固還不知會如何議論他。


    他當然不想輕易放開沈家,他當然巴不得將沈浩與自己綁在一條船上,讓戶部可以為他所用,無奈的是,沈紅渠的孩子來得不是時候,這時候,他萬萬不能娶沈紅渠。


    還有,沈紅渠的事他還沒想出解決對策,今日早晨,那該死的清寧老婆子竟癲狂到陛下麵前,在甘露殿狀告他不顧禮法,以擒賊之名闖她的公主府。


    他私下與陛下稟明實情,陛下自然不會真的為難他,但為安撫清寧老婆子,他平白少了半年俸祿不說,他還得當著眾宮人的麵,低三下四給那老婆子賠禮。


    那老婆子也是得寸進尺,硬說什麽明日要瞧瞧定華,害得這府裏眾人忙上忙下。


    哎,還好來到芳芷閣,看著李嬅的笑容,他能暫時忘記那些煩惱。


    她什麽也不明白,就知道個吃,她的快樂,好似能感染到他,讓他能輕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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