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府到定華長公主府的路,沈紅渠再熟悉不過。


    隻是,同一個人,走同一條路,不同時期,心境大不相同。


    有腹中孩兒以前,沈紅渠每每去定華長公主府,總是要瞞著爹娘。


    那時編借口出門雖並不容易,但一想到能見到心愛的江大哥,她心裏並不覺得苦。


    而自從有了腹中孩兒,自從父母不再反對她與江大哥的感情,她每回出門都十分順利,她能夠光明正大乘坐家中的馬車去往定華長公主府,她卻又無法歡欣。


    她知道江大哥是皇帝欽點的駙馬爺,也知道為了真正成為江大哥的女人,她必須學會忍耐,必須討那瘋子歡心,贏得那瘋子的好感。她需要那瘋子同意多一個玩伴,她需要那瘋子無論在任何人麵前,都一口說出想要沈小姐進府做自己的玩伴。為此,她必須要盡她最大的努力。


    可是。


    可是。


    可是就算她什麽都知道,就算她明白父母勸她忍耐的那些話有其道理,她心裏還是膈應。


    若是沒有聖上的賜婚,哪裏會有這些煩心事。


    若是那瘋女人不存在,她又何必點頭哈腰。


    分明是她先與江大哥相知相愛,現如今,倒好像是她偷漢子,不知廉恥。


    她無法否認,即使江大哥解釋過將她們之間的那些事告訴她父親,是一時情急,是想與她長相廝守,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埋怨。


    她也無法否認,即使她埋怨江大哥,她還是克製不住自己對江大哥的愛意,她還是克製不住地想要一直陪在江大哥身邊,與江大哥同甘共苦,白頭偕老,如同世間所有眷侶一般。


    自從江大哥從妄圖輕薄她的街頭混混手裏救下她,她就幻想著能為江大哥穿上嫁衣。


    她與江大哥分明那樣相愛,都是那個該死的女人!


    那瘋女人憑什麽要橫插在中間,分明相愛的兩個人理所當然結成夫妻,憑什麽那個與江大哥沒有半分情誼,甚至可能會拖累江大哥的瘋女人要絆在中間!


    “小姐,到了。”


    沈紅渠正在氣頭上,前行中的馬車忽然停了,一抬頭,看見婢女憐兒掀起轎簾喚她。


    “怎麽今日到得這樣快?”沈紅渠掃小憐一眼,不悅道。


    “每日,咱們差不多都是這個時辰到,咱們進去,公主殿下正好午休醒來。”小憐一麵伸手要扶沈紅渠出來,一麵說道。


    “都是?哼!”


    想起自己最長間隔三日,最短一日也不間隔地陪那瘋女人浪費光陰,沈紅渠心裏就有氣。


    她不再說話,直至馬管家引著她去往芳芷閣,見到那個正拿了噴壺胡亂給尚未開花的向日葵數澆水的瘋子。


    “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馬管家將沈紅渠引到公主麵前,沈紅渠依製行禮。


    此時的她已換上一副笑顏,形同父母教她的那般。


    “來和嬅兒一同澆水吧。”


    瘋公主像是已記住沈紅渠的模樣,連沈紅渠都記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瘋公主見她到芳芷閣來,不再是驚訝,而是熱情地歡迎她的到來。


    “好,臣女陪殿下澆水。”


    盡管放眼望去,那些小樹早就被澆得濕淋淋地,再澆隻怕就要淹死了,沈紅渠還是笑容滿麵,走到公主身邊,接過淺黛遞給她的蓮蓬頭。


    “來澆這裏!”


    “那裏也澆一點兒吧。”


    沈紅渠看待瘋公主,如同看待心智不全的孩童,她在心裏默默譏諷著瘋公主的指揮實在荒唐可笑,而她所做出的動作,卻是十分配合。


    “來澆這裏!”


    驀地,瘋公主拽著沈紅蕖的胳膊,興奮地往那棵桂樹下走去。


    “沈小姐,你知道這棵桂樹從哪兒來的嗎?”


    沈紅蕖疑惑地看著憨笑的花臉,“這棵桂樹如此普通,有什麽來曆嗎?”


    “知道嬅兒的秋千是怎麽來的嗎?”瘋公主又興奮地指著離桂樹不遠的秋千架,洋洋得意地看著沈紅渠。


    不就是個秋千,聽說是古管家照顧這瘋子,請匠人紮的,又有什麽特別?


    怎麽,瘋子對古管家有好感?喜歡古管家對她的憐憫?


    果然是個瘋子,旁人不過給你些施舍,便樂成這樣。


    腹誹幾句,沈紅蕖笑答:“秋千上還有花草,很是漂亮呢。”


    “隻要你不反悔,嬅兒願意做你的朋友,你可以和嬅兒住得挨一些。”


    瘋公主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沈紅蕖又驚又喜,她唯恐是幻聽,一時失語。


    沈紅渠先與身後的小憐對視,又看著守在門口的古管家,古管家會意,走上前彎腰行禮,“殿下,您方才說過什麽話,您可還記得?”


    瘋公主放開沈紅渠的胳膊,雙手叉腰,做了個鬼臉,“切!你們都以為本公主記性不好。”


    刻意清了清嗓子後,公主將方才說過的話又一字不差地複述一遍,說完,昂首挺胸做了個擦鼻涕的動作。


    “公主殿下,倘若別的什麽人來問你,比如皇後娘娘來問你,你也願意與我家小姐結成好友,也願意我家小姐住進這座公主府陪伴你嗎?”


    古管家對瘋公主一向有惻隱之心,聞言,他的笑意其實有些勉強,而沈紅渠的婢女小憐,卻是笑得十分真切。


    “隻要給嬅兒做好吃的,做像筒子骨湯一樣好吃的,就是好朋友。”瘋公主走到秋千前,一屁股坐上去,自娛自樂,一麵蕩秋千,一麵回答。


    “小姐,你聽見了嗎?”


    驚喜來得猝不及防,沈紅渠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她原是以為還要與瘋女人糾纏很長一段時日的。是以,小憐與她說話,她慢了半拍才有所反應,“隻要是公主喜歡的,臣女就給公主做。”


    瘋公主蕩著秋千,興奮地拍手,沈紅渠看著公主傻笑的臉,第一次覺得,瘋子也有可愛之處。


    她撫著隆起的小腹,在心中默念:“感謝上蒼眷顧,感謝上蒼眷顧。”


    同一時刻,瘋公主的內心亦在歎息。


    哎,沈小姐,今日我所說的,已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一次暗示。


    你若有心,不會查不出端倪。


    對這麽一個瘋子尚且能有幾分上心,何況是對待旁的女子。


    若婚後才看清那人的模樣,你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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