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什麽城郊石頭,駙馬懷疑是殿下所為。”甘棠以為時機成熟,直入正題。


    司徒昊問:“城郊石頭?如何會攀扯殿下?”


    “婢子也不知,殿下在宮中時,成日被拘在鳳陽閣,與駙馬成親後,又整日被囚在芳芷閣,想出去也不能夠,偏生是禍從天降。”


    聽甘棠的語氣不像是說謊,司徒昊冷哼一聲,甩著衣袖坐下,“那狗賊想欺辱殿下,什麽由頭找不到。”


    “大公子,那石頭的事,後來如何了?奴婢怕,往後駙馬再因此事為難殿下,婢子不想殿下再受這冤枉氣。”


    說到此,司徒昊站起身,負手走至小亭的另一麵,悲歎有傾,方背對甘棠與司徒怡然道:“稀裏糊塗了了,說是城郊有邪祟作亂,屠了一個妖村。”


    甘棠作驚恐狀,“屠村?這世上真的有妖?”


    司徒怡然警覺地看著四周是否有不相幹的人上小亭來,對甘棠說:“朝廷說有,那必定就有。”


    “屠村並非是小事,想必,刑部已證實此事?”


    甘棠看著司徒怡然,司徒怡然隻是悶悶不樂,並不說話,甘棠又看向司徒昊高大健碩的背影,“大公子,求您給一句準話,刑部是否已證實妖村之事,此後,駙馬再不會因此事拿我家殿下出氣?”


    司徒昊既不轉回身來,也不說話,略等了等,甘棠急道:“大公子,四小姐,殿下在公主府孤立無援,果然再有什麽災禍,並沒有人護著她,婢子的一片拳拳之心,也隻有向您二位說。”


    “甘棠,陛下將此事全權交予金吾衛與大理寺,不許刑部插手,你要我如何給你準話。”司徒昊終於鬆口。


    “這”


    甘棠隻覺不可思議,她轉頭看向司徒怡然,司徒怡然道:“不是我們無情,每每要去看望殿下,駙馬總說怕驚擾公主,百般推脫,連家父出麵也不能成行。”


    “婢子聽明白了,婢子代殿下謝過大公子,謝過四小姐。”


    “有人過來了!”


    司徒怡然正要與甘棠細說定華長公主的事,聽得司徒昊轉身提醒,她便道:“你們瞧,這個月份還有荷花盛開。”


    “是呢,這荷花上頭還有蜻蜓。”甘棠也附和道。


    “你兄妹二人隻顧自己賞荷,也不說來找我們玩,怎麽,要絕交呀?”


    “哪裏,若知你來了,早拉你喝酒去。”


    “怡然,瞧你兄長沒個正形,回去,定要與你嫂嫂說說。”


    朝清風亭走來一對兄妹,司徒昊與司徒怡然應付著,甘棠便要告退,“婢子再上別處找找。”


    ……


    離開木槿小路後,在園中石凳上吃完糕點,淺黛與張芷瑤繼續陪著瘋公主遊園。


    園中花木眾多,香雪蘭、虞美人、銀蓮花、夾竹桃、美人蕉皆被養護得很好,此外,大片殘荷之中,還有幾朵荷花迎風傲放。


    李嬅遊玩到荷塘邊,倚在白玉石欄後,看著不遠處的鵝黃花朵,往事無法壓製地浮現於眼前。


    世間花卉眾多,唯有玉蘭與荷花與李嬅最有緣分。


    她生於玉蘭樹下,因此她自小便有個“蘭蘭”的乳名。秦子城初次見她,她也是站在玉蘭樹下。


    當然,她是聽秦子城說的,玉蘭花開之時,他並不知道房頂上還有個少年人。


    至於荷花,源於祖母在病榻上,說想看一看並蒂菡萏,等她好不容易從太液池采得並蒂菡萏,祖母已然闔然辭世。


    十二歲那年,失去了祖母,她以為她此生再不會笑,直到祖母仙逝的半年後。


    某一日,她學著長輩那般,獨自乘畫舫,在荷塘中借酒消愁,一個魯莽的少年竟撐著竹筏朝她而來,醉酒的她搖搖晃晃走到船頭,不慎跌入荷塘,少年救下險些溺水而亡的她。


    他初次見她,是在玉蘭樹下,而她初次見他,卻是在行宮的藕花深處。


    威北侯心有歉意,陰差陽錯地,秦子城成了保護李嬅的侍衛。


    起初,李嬅以為秦子城粗魯笨拙,相處日久,她知道秦子城流落在外多年,由一個老漁夫養大,且他自小便被視為沒爹沒娘的孩子,被同村的孩子欺負。


    她知道秦子城生在七月半,生來便被視為不祥之人,即使找回親生爹娘,仍是備受排擠。


    她也知道秦子城回到晟京時已經十來歲了,老漁夫雖待秦子城好,卻並不識字,也不會武功。回到晟京後,秦子城並不適應世家大族的規矩,且既無學識,也無傍身本領,連五六歲的孩子都敢嘲笑他。


    這樣還不算,侯府老夫人十分信奉鬼神之道,每每有病有痛,便說是秦子城這鬼胎害她,秦子城是正妻之子,鎮北侯的小妾為爭寵,也時常陷害秦子城。


    也是命運使然,秦子城做了李嬅的侍衛,在懵懂青蔥的年歲,她與他成了彼此最親密的知己。


    秦子城用老漁夫之死開導她,說皇祖母隻是不想自己離世時的模樣嚇到小孫女,才故意將小孫女支開;開導她死亡其實並非是一件極可怕之事,逝去的靈魂會變成夜空中的星星,守護所珍惜之人;開導她不要總是沉溺於悲傷,她的祖父祖母這般相愛,祖母離開人世,是去陪伴祖父了。


    她開導他,不用與任何人做比較,做好自己才是最要緊的。她開導他,不要因為旁人的眼光,便覺得自己真的笨拙,不要覺得習武與識字有什麽痛苦,習武是為了有能力自保,識字是為了看得更加廣闊。


    她開導他,出生的日子從來就不重要,她不相信他會做什麽壞事,她也不相信他是什麽鬼胎,什麽不祥之人,她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天生的壞種。


    最開始,她想給自己找些事做,好讓自己沒有時間感受悲傷。她陪著他練武,她教他寫字,教他念詩。他一路顛沛流離,去過的地方多,她喜歡聽他講江南的風景與海邊的趣事,她沒見過大海,沒見過芭蕉,他自學作畫,將她沒見過的風景畫給她看。


    那時,她還不是皇太女,隻是個小公主,她與他約定,待她長大了,就離開晟京,他陪著她去看江南的小橋流水、婉約朦朧,他陪她去東邊看海天一色,去趕海,去聽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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