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京東市甲字七號商鋪的地契在永寧坊傳家酒樓的羅掌櫃手中,半年前,羅掌櫃將這鋪麵租給姓費的人家,空閑鋪麵成了費記點心鋪。


    彼此來往多了,羅掌櫃與費記點心鋪的當家人費廚子也算有了交情,從租戶與租客的關係,漸漸轉為友人。


    羅笙身邊養著一隻毛色薑黃的狸花貓,那貓兒原先瘦骨嶙峋,羅笙悉心照料,貓兒長得越發敦實,惹人喜歡。


    鑒於傳家酒樓酒氣過重,那貓兒從十月中旬開始,便被羅笙寄養在費記點心鋪。


    說是寄養,羅笙也並非是全然不管,酒樓的生意往往到傍晚才會好,羅笙每回約莫酉時將貓兒送到費記點心鋪,若得空,便是第二日巳時將貓兒接回去,若不得空,便隔個幾日來接貓兒,最長不會超過四日。


    貓兒乖巧,除夜間籠養外,費廚子一貫將其放養,它喜歡溜達,脖子上又係著一個好看的鈴鐺,街坊鄰居大都認得它,知道它是費記點心鋪養的貓。


    這日早晨,喂過貓兒,費廚子便與妻子念叨:“羅掌櫃已經兩日沒來瞧過這貓兒了,今日可該來了吧。”


    費廚子的妻子一麵和麵,一麵道:“好好做你的餅子,他不來咱們養著便是。貓兒每日吃的玩的,羅掌櫃少給你錢了不成。”


    “天寒,我聽老夥計們說宮裏還有亂子,出來買點心的人都少了,我是想與羅掌櫃商量減租子的事。”


    “老費,我聽見你說想減租子。”


    點心鋪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費廚子一聽,趕忙在藍布圍裙上擦擦手,朝羅笙打躬:“羅掌櫃,近來生意不好做,你看”


    費廚子笑容敦厚,羅笙沒打算拒絕,“減你三成,生意好了也是減三成,如何?”


    這鋪子地段好,費廚子的妻子怕以後羅笙後悔虧了,不再租給他夫妻倆,她豎起兩根手指頭,“羅掌櫃,減兩成就好。”


    羅笙不改主意,“我說三成就三成。”


    羅笙走進點心鋪子,湊到費廚子身旁,“我瞧你今日做的點心很好,送些到傳家酒樓去,你照價與賬房記賬就是。若酒客喜歡,我名下酒樓客棧眾多,往後一切都好商量。”


    費廚子的點心還沒做完,羅笙就說很好,想到往後有大宗生意,費廚子歡喜不已,“羅掌櫃就是大氣,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瞧你說的,我不是還托你幫我養著我那貓嘛。”


    “掌櫃的貓兒乖,玲兒喜歡得不得了,我帶您去瞧。”


    羅笙的貓正在後院與費廚子的小女兒玲兒玩,玲兒梳著小丫角,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她正拿著一個係有羽毛的棍子逗貓兒玩,羅笙給她幾顆飴糖,抱起貓兒。


    玲兒舍不得貓兒,說道:“叔,能不能快些把它抱回來?”


    羅笙點頭答應,“聽你的。”


    羅笙抱著貓兒,貓兒對羽毛的興趣還未消散,不安分地亂動,玲兒道:“叔,為什麽給貓兒係鈴鐺?”


    羅笙拿起小鈴鐺,晃了晃鈴鐺內的三顆小銀珠,笑答:“這顆鈴鐺不大響,又好看,你可不能取下來。”


    “爹爹說要我聽您的話,您說不取,我就不取,誰敢打這顆鈴鐺的主意,我就罵他。”


    “乖。”


    “你連個名字也沒有,總叫你貓兒不好,下回見了殿下,請殿下為你取個名字吧。”


    回到私宅後,羅笙抱著貓兒,看著小木盒內平鋪的牡丹花絹帕與貓兒說話。


    這絹帕是在清寧長公主府的竹林中遇上刺客那日,殿下遞給他的。


    殿下給他這絹帕,是要他包紮,他卻舍不得用。


    絹帕上有殿下的味道,貓兒是他與殿下之間的通訊使者,需要貓兒第二日去送信時,他便會給貓兒嗅嗅這絹帕。


    殿下到傳家酒樓來時,曾抱過這貓兒,貓兒已大致認得殿下。在將貓兒交給費記點心鋪代養以前,他抱著貓兒到清寧長公主府認過兩三回路,他讓貓兒從牆洞進去,貓兒便明白殿下在何處,殿下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美食,貓兒明白穿過小洞找到殿下就能吃到好吃的,也極樂意做這信使。


    為謹慎起見,他隻能將貓兒帶到費記點心鋪去寄養,起初他還擔憂貓兒這一環會出錯,好在貓兒聰明,沒有讓他失望。


    一個喜歡溜達的貓兒,其實並不起眼,街坊鄰居見了,喜歡的便逗一逗,不喜歡的便躲開,沒有誰會閑得發慌追著一隻貓兒跑,頂多好奇它是誰家的貓。


    因此,緣分使他救下這隻貓兒,而這隻貓兒也成了他的寶貝。


    咚——咚


    書房外傳來敲門聲,羅笙將小木盒放入抽屜中,才道:“進來。”


    阿良走進書房時,羅笙抱著貓兒在打算盤,阿良行個禮,說道:“副門主,您要找的人,屬下查到幾個相似的。”


    羅笙看見阿良手上拿著一卷畫軸,問道:“你手裏是何物?”


    阿良道:“副門主,你隻說要屬下找嘉和三年上半年生的男娃,還要生母可疑的、來曆不明的,又不限定地方,屬實不好找,好些郡縣都有這樣的孩子,晟京城也有。”


    羅笙接過畫軸,“你目前找到多少個?”


    “這畫軸中有二十幅畫像,大多是嘉和三年上半年被收養的孩子,有些是撿的,有些是買的,最大的也就四歲。”阿良道。


    羅笙打開畫軸,畫軸上並無畫作,阿良是借用畫軸卷著二十個孩子的肖像。


    羅笙回想李嬅與先帝、先皇後的模樣,從中挑出五幅來,指著中間的一幅問道:“這孩子在何處?”


    阿良從書桌的另一側走到羅笙身後,指著左下角道:“屬下怕自己記性不大好,在這兒標注了小字。”


    “出生日月不詳,撿於河中竹籃,嘉和三年七月由越州尹氏收為義子。”


    看清阿良在中間這幅畫像上寫的小字後,羅笙又拿起另四幅畫分別細看,最後一幅畫像格外引起他的注意,“出生日月不詳,母為門下省左補闕鄭言之外室,於嘉和三年六月認祖歸宗。”


    羅笙不解,“門下省左補闕之外室?這不是有生母?”


    “副門主,這位外室從未露過麵。”阿良道。


    “從未露過麵,許是鄭言怕正妻為難,藏得好。”


    “生下孩子為何不自己養,或是利用孩子不再做外室,除非是死嘍。人沒了,連墳都查不到,鄭大人也藏得過於好了。”


    阿良頓了頓,“屬下以為可疑,才收集畫像來。副門主若覺得這個不是,那就不是。”


    “你費盡心血找出來這些孩子,我挑三揀四,你不樂意了?”


    “屬下不敢。”


    觀阿良的麵部表情,羅笙明白阿良心裏別扭,解釋道:“我這不是老家親戚丟了個孩子,幫著找一找。咱們做消息買賣的,要的是‘準確’二字,多問一句不奇怪。你也別不樂意了,這孩子既然就在晟京,改日我親自去見他一見。要真找著我那親戚家的孩子,謝錢都給你留著。”


    聽見有好處,阿良重獲動力,喜笑顏開,“多謝門主”


    咚——咚——咚


    書房外又有人叩門,阿良收起畫像,羅笙高聲朝門外問:“何事?”


    “家主,一位姓冷的郎中來訪,他在正廳等您。”門外小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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