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芷閣臥房內,沒有一盞燈火敢在這個可怕的春夜點亮。


    微弱的月光從窗外透進屋內,甘棠在窗下來回踱步,一顆心上躥下跳。


    淺黛坐在桌旁凳子上,雙手緊緊握著削水果的短刀,目光一時一刻也不敢放鬆,唯恐躺在地上的江振下一刻就會醒過來。


    古管家與外麵的丫鬟都來問過,她二人隻能說駙馬吩咐不要進來打擾。


    山水折屏將臥房分為內外兩間,那些人都以為駙馬今夜在內間陪殿下就寢,她二人則因殿下不讓走而在外間聽吩咐,隻有她二人知曉屋內是怎樣的混亂。


    “淺黛姐姐,你說殿下不會出事吧?”


    已是醜時末,夜色深沉,甘棠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她身子發顫,頭腦清醒無比。


    “呸呸呸,殿下得上天庇佑,一定沒事的。”


    淺黛自己的雙腿也抖得篩糠似的,卻還要說著安慰甘棠的話。


    她身上披著李嬅的禦寒披風,她不停地朝李嬅離開的那扇窗子張望,上下牙關直打顫。


    “殿下呀,你快回來吧,求你快回來吧。”


    “殿下!”


    甘棠雙手合十祈禱,一個女子突然倒掛在窗外,甘棠又驚又喜。


    “殿下,你去清寧長公主府了?”


    李嬅一翻進屋內,甘棠立馬合上窗扉。


    “我說過,我未必去。”


    李嬅進屋後,淺黛手裏仍握著什麽東西,李嬅伸手要拿那東西,淺黛趕緊說:“殿下,是刀。”


    甘棠為短刀套上刀鞘,雙手舉過頭頂,短刀平放於雙手手心,李嬅從淺黛手中接過短刀,她借月光看清短刀的輪廓,又睨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江振一眼,“若他醒來,你準備殺了他?”


    “殿下還不回來,他卻醒了,婢子隻能殺了他。”


    甘棠與淺黛不敢點燈,李嬅卻敢,燭火一發出光焰,就照亮淺黛眼中的淚花。


    “今夜委屈你們了,讓你們提心吊膽,我對不住你們。”


    李嬅抱了抱淺黛,又走過去與甘棠一同挪櫃子。


    三門櫃大,窗小,窗在三門櫃中間,三門櫃緊貼牆麵,半點空隙不留。


    一直以來,她就是如此騙過江振。


    不可能總依靠這扇小窗過活,必須盡快想個穩妥的法子。


    真是受夠了裝瘋賣傻的日子,到底何時才能像個正常人一般在晟京城內活動。


    屋裏有了燈火,淺黛握著李嬅放在桌上的短刀,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江振,唯恐一個不留神,忽略江振的表情變化。


    甘棠則與李嬅走到珠簾後的衣杆旁,她一邊快速幫李嬅換上白日穿的襦裙,一邊檢查李嬅身上可有傷痕。


    甘棠看得李嬅不自在,李嬅道:“我沒與人打鬥,放心吧。”


    再走回淺黛身邊時,李嬅已換上那身胭脂雪留仙裙,“刀給我。”


    “殿下,您要刀做什麽?”


    淺黛嚇得從圓凳上彈起來,她以為李嬅真要對江振出手。


    收拾好衣裳的甘棠走過來,李嬅將桌上的燭台遞給甘棠,“且讓他再活幾日,換一個人監視我,誰知好不好對付。”


    李嬅一把將桌上果盤全推在地上,“你們聽好,我從柳樹上摔下,受了驚嚇,瘋病加重。姓江的陪我玩,我好端端說看見鬼,是我拿板凳砸暈他,我還要拿刀砍你們。”


    “殿下?”


    淺黛還沒跟上李嬅的思路,將信將疑,李嬅拿過短刀,打開刀鞘,用短刀在淺黛身後的披風上劃開兩道大口子。


    淺黛震恐,李嬅推著淺黛往外走,“往外跑,明白嗎?說公主要殺人,說快請郎中來診治,駙馬暈倒了,明白嗎?”


    “還有你,把這屋裏能砸的都砸了,叫得越大聲越好,明白嗎?”李嬅將淺黛推到山水折屏外,又折回頭與甘棠說話。


    “人是我打暈的,如你們所說,他醒來不會沒有痛感,你們得陪我圓下去,瘋就瘋到底,否則都得死。”


    淺黛走到門邊,又開始遲疑,聽見李嬅說的最後幾個字,她不再遲疑。


    “救命啊!救命啊!殿下殺人了!殿下殺人了!”


    淺黛扯散自己的頭發,在芳芷閣的院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叫喊起來,不多時,其他丫鬟的屋子裏亮起燈光,如兒披著外衫跑出來,淺黛著急忙慌地抓住如兒的手,“救命,救命啊。”


    “救什麽命?”


    如兒正打著哈欠,公主臥房傳出什麽物件倒地的響動,淺黛放開如兒,跑向芳芷閣大門。


    “快請郎中!快請郎中!駙馬被公主打暈了!”


    “妖怪,哪裏跑,看我殺了你!”


    淺黛拚命拍門,驚動侍衛,侍衛從外打開門,李嬅也拿著刀凶神惡煞地追出來,身後還跟著個手上流著血的甘棠


    ……


    李嬅與淺黛、甘棠聯手做戲,攪得芳芷閣大亂。


    李嬅手上拿著刀亂揮舞,誰也不敢攔她,她一路跑出芳芷閣。好好一座定華長公主府變得烏煙瘴氣。


    直到她跑到水塘邊的草地上,故意失足跌入水塘,這一場戲才算是落幕。


    江振被老郎中喚醒時,李嬅正因發熱而昏睡,芳芷閣淩亂,管家原本將李嬅安置在一間客房內,江振將李嬅抱到他書房後的屋子,讓李嬅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夫人啊,想不到為夫也有被你打暈的時候,你說說你,幹嘛要跑去水邊。”


    第二日上午,將熬好的湯藥端到門口,聽見屋內江振的話音,淺黛略等了等,才道:“駙馬爺,婢子送藥來了。”


    “端進來。”


    淺黛推開門將藥端進去,見江振將打濕的帕子疊成長塊敷在李嬅額頭上,她心道:“鬧騰一場,這事兒可算揭過去了,還好他沒懷疑。”


    “駙馬爺,我來照顧殿下,您去歇一歇吧。”淺黛將藥碗放在桌上,對江振說。


    江振皺眉審視淺黛,“芳芷閣為何會有刀?”


    “給殿下削水果用的,是婢子失職,往後會收好。”淺黛一窘,解釋道。


    “夫人若傷了自己,看你怎麽交代,出去吧。”


    “唯。”


    江振麵色冷峭,語氣森然,淺黛趕緊退出去,不敢再多言。


    “淺黛姐,你想過沒有,宮裏讓我們回到殿下身邊服侍,是因為,殿下如果不是真瘋,就可以用我們牽製殿下。”


    “現在皇帝是不知道殿下沒瘋,但我們已經牽製了殿下。”


    “以殿下的本事,她本可以一走了之,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她的地方,那樣更方便宮外的手下為她做事。”


    “她還回來,是因為有我們這兩個拖油瓶。她失蹤,我們真得死。”


    回庖廚的路上,回想著抱怨殿下瘋得太過火時甘棠與自己說的話,淺黛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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