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彎鉤,晟京城的夜生活熱鬧繁華。


    今日晟京城有件奇事:定華長公主李嬅大病初愈,便在朱雀大街最大的酒樓——杏雲酒樓尋歡作樂。


    晟京自來便是全大晟最開放、最包羅萬象之城,對女子的規範比前朝要少上許多。隻是,公然入酒樓喝酒、還不避諱與男子在一處同飲同樂的豪邁女子,還從未有過。尋常人家的女兒也就罷了,堂堂公主如此不顧禮儀、不顧尊卑,屬實是聞所未聞。


    李嬅白日入了杏雲酒樓,就坐在二樓走廊視野最好處欣賞一樓的歌舞,劉掌櫃原本為李嬅掛上珠簾,沒多久,李嬅便說這珠簾實在礙眼,要劉掌櫃撤下。


    毫無顧忌地將自己展現於人前還不算,李嬅見酒樓中有優伶,便要劉掌櫃為她尋兩個生得俊俏的優伶,她左擁右抱,荒唐至極。


    酒客們見長公主如此,從最初的整齊驚豔,逐漸分為兩種態度。一種,便是認為長公主行止有傷風化,令一種,便是認為長公主真性情。


    李嬅的酒量很好,有人讚她千杯不醉,夜色降臨,甘棠與淺黛不知李嬅用意,數次勸說李嬅早些回去,李嬅卻不依,還意猶未盡地挑逗優伶玩,劉掌櫃見李嬅遲遲沒有離開的意願,便上來敬酒,詢問是否要在酒樓雅間內歇息,李嬅欣然答應。


    劉掌櫃引路,兩個優伶陪著長公主往廂房而去,酒客們一頓哄笑,有人說:“這夫婦二人,一個納妾,一個看上了優伶,還真是不是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公主生得雖美,不恪守婦德,不堪為大晟女子表率。”


    “你這話,恕我不能認同,夫不德,婦德還有何意義!”


    “夫婦皆無德,豈不是亂了套。”


    隻因舞姬們的女教習搭了句話,酒客們便辯論起來,杏雲酒樓愈加熱鬧。


    進廂房後,李嬅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許優伶們再近身,她命甘棠與淺黛放了賞錢,要兩個優伶退下,“下去吧,本宮這裏不必你們陪著。”


    兩個優伶離開廂房,甘棠為李嬅倒了杯醒酒茶,她疑惑地看著李嬅,“殿下,今夜果真要在此過夜嗎?”


    “有何不可?”


    李嬅起身站在窗邊吹風,“今日到本宮跟前敬酒、自報家門的官員都有哪些?”


    甘棠頓悟,她家殿下果然是帶著目的來的,她仔細回想,說道:“殿下,有宗正寺卿,姓裴,有吏部的郎中,姓王,有尚書省左丞,也姓王,還有幾個武官,婢子記性不好,別的就記不大清了。”


    甘棠說完,淺黛道:“殿下,馬平海,原先東宮少詹事,他未上前拜見,可婢子看見他了。殿下進酒樓沒多久,他就匆匆離開。”


    “馬平海,有意思,他不見本宮,本宮卻要會會他。”


    主仆三人正說話,門外有人叩門,淺黛問:“誰?”


    “殿下,有客。”


    門外說話之人正是劉掌櫃,淺黛與甘棠不解地看著李嬅,李嬅道:“你二人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


    李嬅的舉動,甘棠與淺黛愈加看不懂,李嬅推門出去,她二人留在廂房內,大眼瞪小眼。


    劉掌櫃將李嬅帶到角落裏的隱秘客房,李嬅走進去,客房內正有一個頭戴黑色帷帽的男子等候,李嬅關上房門,男子才將帷帽放在桌上。


    “屬下參見殿下。”羅笙今日穿了一身便裝,像個平頭老百姓,與以往的掌櫃裝束截然不同。


    “馬平海,你了解多少。”李嬅在客房內坐下,直入正題。


    “殿下在何處見到他?”羅笙問。


    “就在這座酒樓。”李嬅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示意羅笙坐下說話。


    “殿下,馬平海如今在工部任職。”羅笙依令坐下,回話道。


    “馬平海見我為何要躲?”李嬅自答自話:“當年他與宋鼇,隻怕也是一丘之貉。”


    羅笙認同地說:“殿下,去年十月後,東宮舊臣多數被貶,馬平海也被貶了一級,貶得卻遠不如東宮其他屬臣,屬下也懷疑他。”


    一個二個皆要背叛,死了一個宋鼇,竟還藏著一個馬平海,李嬅平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頭,“他這樣的,還有多少個?”


    “殿下,屬下還在追查。”


    羅笙忽地有些自責,他一直以為自己清楚當年東宮臣子去向,如果不是殿下上回說陸續還會有變動,他不再繼續跟進,也就無法發現漏網之魚。


    如果他早些解決馬平海的事,馬平海也不必出現在殿下麵前礙殿下的眼,此事,是他失職。


    “你說,本宮究竟何處做的不好,他們要背叛本宮?”


    李嬅眼底陰鬱,羅笙道:“殿下很好,是那些人豬油蒙了心。”


    “馬平海,與人起爭執砸了老嫗賣菜的攤子,我數落過他幾句,他寵妾滅妻,我也曾當他麵說他為人不正,要改。他或許因此怨我,那,宋鼇呢?我那樣信任他,他還是另擇新主。”


    “殿下放心,背叛過您的,屬下會一一揪出來,讓其付出代價。”


    李嬅淺歎,“好了,我今日見你,本不是為馬平海之事,我恢複神智這事兒,按禮製,我隻能主動上書。老匹夫看見我的折子,若是要宣我進宮,我當如何應對?”


    一心守護著的殿下遇到麻煩,能首先想到與自己商議,想到此,羅笙心裏一暖,不過他很快便嚴肅起來,“屬下多派幾個人護送殿下進宮,屬下得冷先生點撥,易容術愈發進益了,屬下也隨殿下進宮。”


    “老匹夫若果真要殺我,防不勝防。”李嬅搖頭否認,“何況進宮不可帶武器,不是護衛不護衛的事。”


    羅笙實在擔憂李嬅進宮會遇險,“殿下,要不想個什麽法子回絕吧。”


    “從我決定恢複神智之時起,這些事就注定無法避免,隻可麵對,躲也躲不到哪去。”


    李嬅頓了頓,繼續道:“我怕的還不是老匹夫要殺我,大半個晟京城的人都知曉我已恢複神智,老匹夫也未必會在此時殺我,我更怕的,是老匹夫又尋個什麽由頭將我扣在宮中。”


    “殿下已成婚,哪有將已出嫁的公主扣在宮裏的。”


    “隻要他們想。”


    羅笙咂舌,李嬅思慮再三,說道:“我必須找一個人陪我進宮。不瞞你說,我最先想到的人是張芷瑤,但帶她進宮並不妥當。最妥當之人,隻能是一位皇子。”


    “如今還在晟京的皇子,隻有大皇子與五皇子,殿下指的是哪一位?”


    “大皇子,你覺得如何?”


    羅笙認真分析:“大皇子為人放浪,說話做事不拘一格,倘若他能陪殿下進宮,又肯為殿下說話,他自然是合適的,可皇帝一向輕視他。”


    “先試試,他不幫我,李元就更不會幫我。”李嬅與羅笙對視,“你可知大皇子住在何處?”


    “大皇子在晟京雖有居所,卻不大歸家,屬下會盡快查明,明日給殿下答複。”


    “好,我等你的信。”


    李嬅並未真的在杏雲酒樓住下,與羅笙談完,她很快就乘車回定華長公主府。


    “殿下,白日宮裏來了位公公傳旨,請您端陽節入宮赴家宴。”


    一下馬車,管家古俊生迎麵而來,他所說之事正好印證李嬅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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