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嬅打算搞個大動靜,但在此之前,她得先去一個地方。


    不僅要去,還得大大方方去。


    前幾次出行,她隻是帶上甘棠、淺黛與車夫崔樹,而這一回,她還讓齊正帶領六個侍衛跟在馬車後麵。


    一則,若有人敢刺殺她,也好有個防備,二來,她要的便是浩浩蕩蕩出城,知曉定華長公主出城之人越多越好。


    “什麽人!”


    李嬅一行人來到北城門,一隊守城士兵攔下馬車,車夫道:“定華長公主的駕,你也敢攔?”


    “原是定華長公主殿下。”一個士兵鞠躬朝車廂內一禮,“陛下旨意,皇族不得隨意出城,不知殿下此番出城所為何事?”


    上一回被攔在北城門內,是宋鼇背叛她,四年後的今日,她竟又在北城門內被攔下。


    甘棠撩開車簾,陽光照進車廂內,襯得李嬅發間的簪釵熠熠生輝,李嬅端坐正中,韶顏淡妝,風韻天然。


    美人目光憂鬱,語速和緩,語氣懇切:“授業恩師仙去,本宮久病不愈,未曾祭拜,聽聞恩師葬在城郊三裏坡,還望諸位成全師生情誼。”


    定華長公主原先是皇太女,她的恩師,可不就是東宮太傅。城門下的幾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本宮不過祭拜恩師,日落前必然回城,不會給諸位添麻煩,請諸位通情達理。”目睹士兵們的猶豫,李嬅說道。


    “殿下,王爺們與皇子出城,也需出示令牌,若殿下”一個士兵開口說話,他還未說完,甘棠打斷道:“看令牌,那是怕有人假冒,我家殿下何等姿容,你認不出來嗎?”


    “本宮不難為你們,本宮要見你們將軍。”


    有自小養成的氣度在,李嬅一顰一笑如聖潔神女,士兵們不敢肆意冒犯,其中一個快步跑上城樓。


    少頃,一個著銀色鎧甲的男子走下城樓,“參見定華長公主殿下。”


    “免禮。”李嬅道。


    中年男子的皮相至多三十來歲,俯身時,半白的頭發格外引人注目,倒像是長年操勞,李嬅問他:“你便是北城門現任守將?”


    “回殿下的話,正是。”


    這位守將是個瘦長臉麵,將胡須剃得很幹淨,他與圓臉且慣常留著絡腮胡的宋鼇長得完全不同,隻是,看見他,李嬅不由得想起宋鼇。


    這位守將,與宋鼇會是一樣的人嗎?


    將來的某一日,甚至就在這一日,這位守將,會不會與宋鼇一般趾高氣揚地命士兵擒拿她?


    “貴姓?”李嬅問。


    “賤名蘇宥,寬宥之宥。”


    “蘇將軍,本宮今日出城祭拜先師,可否請你護送?”


    還在城樓上時,從城樓下跑上去的士兵便與蘇宥說過定華長公主要前往三裏坡之事,定華長公主不同於尋常公主,私自放她出城,實為不妥,蘇宥已在心中醞釀一套回絕的說辭,誰知他見了定華長公主,定華長公主竟要他護送,這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殿下,末將是城門守將,又如何擔起看護之責。”說著說著話,蘇宥忽覺有什麽東西飛快地進入他的嗓子裏,有清涼哽咽之感。


    藥丸在嗓子內迅速化開,前一刻,蘇宥還是作揖說話的動作,下一刻,他猛地抬起頭,驚恐萬狀地看著車廂內的定華長公主。


    車廂內,李嬅鬆開相接的中指與拇指,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衣袖,似笑非笑,“蘇將軍,城門守衛固然重要,本宮知你擔憂私放本宮出城,宮中會降罪於你,你尋個得力副將,將守城重任交托於他,你親自領幾個士兵跟著本宮,如此,你既不失職,本宮又可去拜祭恩師,豈不好?”


    “殿下思慮周全,末將願護殿下出行。”


    藥丸極小,飛行速度極快,士兵們皆站在蘇宥身後,並未察覺,蘇宥如此快便妥協,那位請蘇宥下來的士兵百思不解。


    “將軍去安排吧,本宮在此等候將軍歸來。”


    “殿下稍等片刻,末將下去安排。”華貴馬車的車簾放了下來,再看不見車廂內的情形,蘇宥看著車簾上的碎花紋樣,為自己捏一把冷汗。


    “殿下,那位蘇將軍為何突然就願意答應了?”蘇宥上城樓交代守城之事,車廂內,甘棠小聲問出心中疑惑。


    “他不敢不答應。”李嬅淺笑。


    外頭還有車夫與士兵,甘棠雖然還是茫然不解,但也不敢再問。坐在她旁邊的淺黛卻早從李嬅不經意間整理衣袖的動作中看出端倪,她並未說話,心裏卻震驚不已。


    蘇宥行動迅速,沒等多久,城門口的柵欄被挪開,蘇宥領著十個士兵,加上原本的七個侍衛,一共十八人護送李嬅前往三裏坡。


    三裏坡離晟京也不過幾裏路,那裏是個風景優美的去處,正值春日,溪水淙淙,野花爛漫盛開。


    三裏坡本是一座小村莊的名字,李嬅的太傅歐陽老先生就是三裏坡人,他遇害後,屍身從北境運回來,被葬在離三裏坡不遠的小山丘上。


    山丘之上的野草生長得十分茂盛,有的長得半人高,好在有一條不知是誰開辟出的小路,李嬅一行人沿著那條小路往上走,小路盡頭,恰好就是歐陽老先生的墳塋。


    墳上並無荒草,墳前的小台上供著瓜果,像是定期有人掃墓。


    墳塋在山頂空曠之地,石碑上刻著幾個正楷:先考歐陽義方之墓。


    離墳塋不遠處有一棵挺拔青鬆,蒼穹之下,樹幹迎風不折,鬆葉蒼翠茁壯。


    甘棠手上提著一個籃子,籃中是香紙,李嬅在蒲團上跪下,在場的其餘人也全都下跪默哀。


    淺黛點燃線香,李嬅接過三炷香,李嬅虔誠地將三炷香筆直地立在香爐內,又莊重地磕了三個頭。


    甘棠的手中也提著一個籃子,籃中是酒壇,李嬅打開壇塞,將酒壇中香醇的杏花酒澆入膝前的地麵,“夫子,您老愛酒,這是杏雲酒樓的杏花酒,您嚐嚐,下回有好酒,學生再給您送來。”


    倒完杏花酒,李嬅將空酒壇收入籃中,她的眼圈泛紅,“學生還欠您一樣東西,您老且等等,學生一定補齊。”


    四年前,奉命前往北境送節禮的前一日,太傅歐陽老先生曾囑咐李嬅勿懶怠功課,稱回來要考她策論。


    歐陽老先生那時留的策論題目,李嬅已書寫完畢,隻是,遭逢事變,那篇策論早已不知流落到何處。


    歐陽老先生出生鄉野,卻是大儒,李嬅還有許多事要與歐陽老先生請教,誰知,再相見,她視之如半父的夫子已長眠於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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