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過來,是為了檢查教室裏同學這一節課的繪畫成果。


    他一邊走一邊巡視,走到最前方停住,讓第一排的同學往後收作業。


    墨陽則不慌不忙,踮著腳在後麵一排逛了一圈。


    美術學院出現貓並不稀奇,偶爾闖進教室裏,還會受到同學們的歡迎,甚至成為學生繪畫的模特。


    尤其墨陽這種,通體純黑發亮,瞳孔漆黑如宇宙黑洞般引人遐想的獅子貓,沒有人能忍住不多看一眼。


    高貴冷豔的氣質由內而外,渾身都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


    偏偏獅子貓毛發偏長又軟,因為來時淋雨有些濕漉漉的,給原本矜貴的氣質上,平添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淒慘。


    有女同學最先看到,眼睛都亮了,伸手想抓住抱懷裏,被墨陽巧妙躲開。


    直到看見倒數第二排,那一頭紮眼的黃毛。


    黃毛原本正百無聊賴盯著窗外的雨幕發呆,聽見後麵的動靜側過頭尋找喧鬧的來源。


    當看見那一團黑時,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種流浪的野貓,也就能騙騙那些心軟的女孩子,渾身髒的要命,竟還有人搶著去抱。


    要是這貓識相離自己遠一點還好,但凡有一點要接近自己的意向,黃毛肯定要一腳把它踹飛出去。


    墨陽沒準備過去,他還覺得這黃毛太髒,離他太近汙染了自己一身毛發。


    隻是在黃毛朝自己看過來的瞬間,墨陽定在了原地,抬頭跟他對視。


    漆黑的瞳孔被淺金色的鞏膜包裹,在看向黃毛的瞬間,瞳仁猛然一縮,隨即恢複正常。


    而座位上的黃毛,像被什麽擊中一般打了個激靈,隨後,目光僵硬的站起身。


    他像是察覺不到身邊老師同學異樣的目光和詢問的聲音,徑直走出教室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扒上外麵的圍欄,根本沒帶猶豫,利落地翻身過去。


    有一瞬,目睹全過程的同學和追過來的老師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直到“轟”一聲巨響,緊接著,是樓下最先傳出來的尖叫。


    “有人跳樓了!!!”


    樓下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接著,就是整棟樓的騷亂。


    就像突然被滴進幾滴水的熱油鍋,劈裏啪啦油星四濺,連帶著整鍋油都沸騰起來。


    而沸騰的正中心,就是墨陽所在的三樓教室。


    【仙君,這,會不會……】


    小七雖然知道這人不值得同情,可也,不至於就這麽死掉吧?


    而且,墨陽作為貓妖在人間隨意殺人,是會被這個世界天道察覺,受雷劫懲罰的。


    小七連連歎氣,想勸墨陽,又覺得勸不勸都一樣。


    或許是墨陽太久沒有發脾氣,讓小七幾乎忘記了,墨陽是天界人人畏懼的聖澤仙君。


    是那把根本不會講人情的冷血神劍。


    這黃毛惹誰不好,非要惹仙君的心上人,現在好了,小七再唉聲歎氣,都救不了他。


    “我給他機會了,若他心存善意,絕不會翻過那道圍欄。”


    可惜,他半點沒存。


    還有跟黃毛一起欺負泓軒的幾個人,墨陽如法炮製,分別給他們設下了不同情境的幻術。


    他們是生是死,是缺胳膊還是少腿,全看他們自己心中的惡意有多大。


    墨陽覺得自己已經夠克製了,至少,給了他們選擇的機會不是嗎?


    隻不過,照他們之前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們應該選不到什麽好下場就是了……


    這一天的傍晚,設計學院充斥著吵吵嚷嚷的聲音,夾雜著時不時的尖叫,混著亂七八糟的腳步,和嗚哇嗚哇的警鈴聲。


    墨陽對這些都不關心,他隻知道,下次泓軒再來上課,總不會再被人丟掉畫板了。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原來的大雨也熄了聲,變成毛毛細雨淅淅瀝瀝往下落。


    墨陽沒有停留,按著小七給的地址,用最快的速度朝泓軒住的地方趕去。


    而此時,葉泓軒早就回家收拾好自己。


    他乖乖洗了澡,給自己換了幹幹淨淨的衣服。


    之後,就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門口,眼巴巴等著人過來找他。


    怕墨陽看不到他,葉泓軒特意把門打開,自己就倚在門框邊上,有人來了一眼就可以看到。


    葉泓軒等啊等,等到外麵天都黑透了也沒有看見人。


    他住的這棟樓,是一層三戶,兩邊是兩個大戶型,中間的開間正對樓梯口。


    原本洗過澡的小人,身上都熱乎乎的,葉泓軒想著,再牽到墨陽的時候,肯定不會再涼了。


    可他在門口坐好久,秋季雨天,風已經有些寒,吹的他連手帶腳都冰冰涼的。


    葉泓軒本就隻穿了單衣,雖是長袖,卻不擋風。


    他又是個一根筋,看不見人連凳子都不願意離開,隻倚著門框朝外麵看。


    時間一點點過去,葉泓軒心底原本還存著的一點希望的小火苗就越來越暗,漸漸的,徹底熄滅。


    他不會來了。


    葉泓軒在心裏告訴自己。


    是這樣的,從小到大,他都是會被放棄的那一個,葉泓軒應該已經習慣的。


    不過是今天隻見了一麵的陌生人,不過就是說話溫和了些,總歸,他跟自己是沒什麽關係的。


    葉泓軒知道,自己原本期待的心思就很可笑,就算現在人沒來,也該是意料之中,他沒什麽好抱怨的。


    可是,他還是控製不住。


    他覺得自己原本已經沉底的心,像被什麽揪起又狠狠扔下去。


    本來安安靜靜死寂一片,如今有了動靜,卻又被摔得七零八碎。


    葉泓軒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抱著自己縮在凳子上,眼眶又酸又澀,眼皮沉到幾乎睜不開。


    若仔細看,會發現葉泓軒整個身子都在輕微發抖,也許是冷的,又或是因為,他在哭。


    濃黑的羽睫小扇子一般顫動,很快就沾上了晶瑩的水珠,掛在末端要掉不掉。


    葉泓軒即使在哭,也不會發出聲音。


    他隻會用盡全身不多的力氣壓抑自己,跟自己的情緒對抗,不讓自己的眼淚驚動到任何人。


    墨陽順著樓梯連躥帶跳爬到十樓,一轉彎,就看見了門口那個,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人兒。


    樓梯口隻有昏暗的指示燈在亮,葉泓軒明明在房間,卻連燈都沒有開。


    隻一眼,墨陽就知道,他的泓軒,又在傷心地掉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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