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朝。


    劉寬天沒亮就起床,略帶擔憂地去了,迷迷瞪瞪地聽了一個時辰,卻沒聽見有誰上奏動力研究所發生爆炸的事。


    這讓他和蘇銓都鬆了口氣。


    兩人正糊塗著,下朝後便被宦官叫住,一起帶去了奉先殿。


    朱元璋、朱標都在,於是劉寬、蘇銓一一行禮。


    然後就見朱元璋抽出幾份奏本,道:“這幾份奏本都是關於動力研究所爆炸之事的,有質疑火車能否造的,也有讓朕派人徹查此事、追究責任的,還有建議派人監督以免發生類似事故的。”


    說完,朱元璋就將手中的幾份奏本扔進了旁邊裝廢紙的簍子裏。


    “朕早就知道,朝野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們科技司做事,你們但凡有一點過錯,便會有人說三道四。”


    “但這些人也就動動嘴皮子、筆杆子而已,他們的聲音、他們的奏本,過不了朕這一關。”


    “所以,鍋爐爆炸一事你們不要有壓力,後續之事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別耽擱了火車的打造。”


    聽此,劉寬、蘇銓都鬆口氣。


    劉寬雖然猜測老朱會挺他,壓下此事,可見老朱一句責問都沒有,還反過來寬慰,難免有點感動。


    正正想著該說什麽向老朱表態呢,便聽老朱點了他的名。


    “不過有件事朕必須得說說——劉寬,聽聞得知鍋爐爆炸之事後你第一時間就讓老四騎馬帶你跑去了,連朕給的護衛都沒帶。去了之後,一頭就紮進了那動力研究所?”


    劉寬沒想到朱元璋會提起這事,微愣後點頭,“是的。”


    朱元璋露出不悅之色,道:“忘記朕之前說的話了?你的安危很重要!”


    “火車一時打造不出來,可以慢慢造,你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咱再到哪兒去找你這麽個人來?!”


    “還有蘇銓,咱把你安排到科技司,就是給劉寬保駕的,出事之時你幹什麽去了?”


    蘇銓聽了沒解釋,直接躬身作揖認錯,“微臣失職,還請陛下恕罪!”


    朱元璋道:“此番咱不計較你的過失,若再遇到這般事,絕不可讓劉寬衝到你前頭。”


    “微臣謹記!”


    聽此,劉寬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知道在老朱眼中,他的生命安全很重要,沒想到在他眼中並無危險的事,竟然引得老朱生一頓氣。


    果然,朱元璋接著又道:“那動力研究所既然危險,你以後便少去——咱這不是跟你商量,而是旨意。”


    劉寬無奈,隻能拱手道:“微臣遵旨。”


    ···


    離開紫禁城,去往工部的路上,蘇銓回想起朱元璋對鍋爐爆炸一事的反應,仍感慨不已。


    ‘看來劉寬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比我之前想的還要高。’


    ‘怕是其重要性與太子殿下都差不多了吧?’


    如此想,蘇銓又不禁看向劉寬,便道:“劉副郎,陛下的話你也聽到了,日後可莫要再讓我難做呀。”


    劉寬苦笑,“前日之事本就沒什麽危險,是陛下小題大做了。”


    蘇銓道:“萬一若是遇到什麽危險呢?正如陛下所說,事不成可以再做,你人若沒了,大明可找不到第二個。”


    劉寬隻能點頭。


    蘇銓又道:“動力研究所那邊以後便由我去巡視吧。”


    劉寬道:“我昨日跟郭天問交流過,雖然實驗中發生了爆炸,卻也讓他弄明白了鍋爐運作的某些關鍵問題。”


    “不出意外,再有一個月就能造出第一個功能完整的蒸汽機。”


    “這樣快?”蘇銓聽了驚訝,隨即便道:“還是得叮囑他多注意試驗安全。”


    “我已經叮囑過,相信經過前日一事,他實驗時也會變得更加小心謹慎。”


    “但願吧。”


    劉寬回到科技司,卻見朱棣已經在他“辦公室”中坐著了,頗有點無奈。


    念及前日朱棣的幫助,他也不好意思趕人。


    便問:“殿下有何事?”


    朱棣笑道,“自然還是封藩海外之事。”


    “陛下答應此事了嗎?”


    “俺瞧著父皇心裏已經同意了,隻不過要等考量周全了再宣布而已。”


    劉寬道,“既然事情還沒宣布,殿下何必著急?”


    朱棣道,“俺既要做那第一個去海外建藩的,自然要早作準備。反正也無事,妹婿便跟俺再聊一聊吧。”


    見朱棣這幅樣子,劉寬估計,就算他不讓朱棣在上職時來打擾,他也會找到家裏去——如果那樣,他寧願上職時被打擾。


    劉寬為自己和朱棣泡了茶,方道:“殿下這次想問哪方麵的事?”


    “還是先聊聊海外之事吧。”朱棣道,“上次聊過後,俺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天竺有些遠——妹婿上次畫的輿圖呢?”


    那幅草圖劉寬還真留著,於是找了出來。


    朱棣借了鉛筆,在上麵點了幾處,道:“妹婿覺得,俺若是請就藩於這幾處如何?”


    劉寬一看笑了。


    因為朱棣先後點了高麗、日本、中南半島以及後世的印尼群島。


    “殿下難道沒想過我那日為何沒推薦這幾處麽?”


    “自是想過的,但正是有些事情不確定,這才來請教妹婿。”


    劉寬見四周無人,幹脆將話說開了,“大明若封藩海外,必然開啟大航海,爭霸海洋。”


    “到那時,殿下認為,陛下或者說後繼大明君主,會否將大明周邊這些地方交給藩王?真那樣做的話,又與陛下如今封藩王於邊塞有何區別?”


    聽此,朱棣一歎,“俺明白了。”


    其實以朱棣的眼光,早就想到了,大明若進軍海洋,如今周邊這些藩屬國必然會成為擴土目標,不太可能封給藩王。


    出於僥幸心理才向劉寬詢問此事。


    聽了劉寬的回答,他便徹底絕了就藩於這些大明榻邊之地的心思。


    就在朱棣歎氣時,卻聽劉寬道:“殿下就藩之地的選擇,我這兩日也重新思考過,天竺南部這大島確實有些遠,倒不如選擇在此處立足,再逐步西擴。”


    話語間,劉寬指向了後世的孟加拉地區。


    朱棣看了眼睛一亮,道:“此處確實近了不少,甚至有可能開辟與大明的陸上通道!”


    隨即又問:“此處可有國度?實力如何?”


    劉寬沉吟著道:“應該是有國度的,但不論其實力如何,待殿下前往就藩時,其軍隊戰力必然都不如大明。”


    朱棣微微意外,“沒想到妹婿對我大明將士竟如此自信。”


    劉寬道:“如今大明開國不過十數年,正是將士戰力強大之時。”


    “最重要的是,如今大明軍隊已經開始裝備火炮、火槍,且將要裝備更多、更先進的槍炮。此處國度,不出意外還不曾見過火器,必然不能敵。”


    朱棣先是若有所思的點頭,隨即想起一事,道:“父皇說後日將有一批火炮從六合鋼鐵廠運抵京師,讓俺與他一起前去驗看。聽妹婿的話,這批火炮想必比如今軍中裝備的碗口炮要強一些?”


    劉寬一笑,“待後日殿下見著那批火炮便知道了。”


    ···


    洪武十四年,十月初五。


    神策門外。


    威武衛、廣武衛、興武衛等兩三萬天子親軍聚集於此,並對神策門到石灰山這片寬兩三年裏、長五六裏的區域進行了清場。


    巳時初。


    劉寬及一些受命前來此處陪同的文武大臣都已到齊,在秋日下耐心等待著。


    不多時,便見一大隊人馬從神策門出來。


    又有幾十騎跑在前麵,齊聲高喊:“皇上駕到!”


    頓時神策門外眾文武,以及列隊站於各處的將士紛紛跪迎,“吾皇萬歲!”


    劉寬猶豫著沒跪,好在他站在角落裏,並不顯眼。


    他躬身作揖前望了了眼,隻見老朱身著黃袍、腰垮寶刀,騎在一批棕紅色大馬上,一副老當益壯的樣子。


    “眾卿平身。”


    “謝萬歲!”


    禮畢,老朱便帶著隨他一起出城的朱標和朱棣、朱橚、朱楨、朱榑及其他隨員,來到了臨時搭建的點將台上。


    待老朱在一把交椅上坐下,跟一位武將說了幾句話,便見旗幟揮舞,塘馬往來傳遞號令。


    很快,點將台左右的文臣武將便瞧見有親軍驅著馬車列隊而來。


    待所有馬車都在台前兩三百步的地方停放好,有人粗粗一數,發現竟有上百輛。


    因車上都蓋著油布,嚴嚴實實,讓不少人都暗自嘀咕起來——


    ‘看樣子,這些馬車上的物事應該便是今日演武的主角了。’


    ‘莫非載的是火炮?卻似乎大了些。’


    ‘多半裝的是碗口炮,卻不知何以弄出這般大的陣仗。’


    ‘···’


    就在眾多不知情的文武大臣疑惑、猜測之時,一太監高聲喊道:“皇上有話要講,眾人恭聽!”


    喊聲稍落,點將台四周已一片安靜,僅剩秋風吹卷旗幟的咘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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