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村口的眾人從上午一直等到傍晚,始終不見大學生村官的身影。


    甚至整整一天的時間,除了許千程以外,就沒來過一個人。


    經過一整天的風吹日曬,眾人也從最初的精神飽滿熬到了精疲力盡。


    “村長,這都一天沒吃飯了!”


    “是啊,村長,這娃娃要是不來,咱們也不能餓死在這啊!”


    村民因為累,抱怨的話漸漸也多了起來。


    “吵什麽吵,再等會!”村長一邊安撫著村民的情緒,一邊掏出了手機。


    “喂……那個啥,這裏是高泉村呐。我們那個村支書娃娃咋這個時候還沒到呢,是不是出啥岔頭了?”因為緊張和著急,村長說話的聲音有些大。


    “哦哦哦,好嘞好嘞!”


    “村長,電話那邊怎麽說?”村民早就等的不耐煩了。


    “電話那邊說,興許有事耽擱了,明天才能到吧!”


    村長邊說話邊看手表,確實時間不早了。


    “大家都散了吧,人今天不到明天肯定能來,明天咱們還是這個時間,準時在村口集合哈!”說著,村長便朝著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聞言如獲大赦,隻是一瞬間人群便已散開。


    “大家夥等一下!”許父怯懦地喊了句。


    “老許?他能有啥事兒?”


    “管他呢,趕緊回家吧,站這一天都累死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誰都沒把許父的話放在心上。


    “對了,大家等一下。有個喜事要跟大家分享一下!”見狀,村長忽然想起了許千程的事。


    “喜事?難道是老許家那小子要結婚了?”


    “那不然呢,還能是老許結婚啊!”


    村民們笑嘻嘻地開著農村的渾笑話。


    “咱們村老許家的千程,對,就是你們從小看著長大的那個大程子,考上了!”村長放慢語速,壓著聲音,以一種極其神秘的語調喊道。


    “啥玩意考上了?”


    “神神秘秘的,考上啥了?”


    又累又餓的村民對這件事並沒有很大的興趣。


    “考上鐵飯碗了!以後咱們高泉村也有人吃皇糧了!”村長語調越說越激動。


    “村長,您就別賣關子了。千程到底考上啥了?大家都挺累的,早點說完早點散吧!”村民們實在沒有耐心了。


    “考上啥我也不知道,老許,你說!”村長朝著許父擺了擺手。


    “我也不知道啊!不過那都不重要。俺家千程能有今天,多虧了村長和鄉親們的幫助。今天俺們老兩口請客,大家都上我家吃飯去,咱們殺豬,燉雞,大家夥高興一下!”


    今天的許父顯得格外大方,說話也十分有底氣。要知道請全村人吃飯這樣的決策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能做主的範圍。


    可今天不一樣。


    甚至就連許母也默許了他越權行為。


    “對對對,這對咱們高泉村來說是件高興的事,咱們今晚都去許家吃飯!熱鬧熱鬧,捧個場!”


    眾人一聽,晚上有人供飯,自然很高興。


    更有嘴急的,直接調轉方向朝許家走去。


    就這樣,村口的歡迎隊伍偃旗息鼓,浩浩蕩蕩的村民朝著許家的方向前進。


    許父許母跟村長並排走在最前麵,這份榮耀可是過去幾十年裏老兩口想都不敢想的。


    另一邊,正在屋裏休息的許千程聽到門外熙熙攘攘的聲音便衝出了門外。


    “爸……這是……”


    看著滿院子的人,許千程心虛的有些結巴。


    “千程,大家夥今天都是趕來給你慶祝的。我們殺豬殺雞,你跟這幾個小子去取些桌椅板凳。都是本家的晚輩,搬搬抬抬的就讓他們來,你還得上縣裏報道呢,千萬別累壞了!”


    許父囑咐完許千程,便在許母的指揮下開始了宴席的準備工作。


    許千程則是跟著年輕人挨家挨戶地收集桌椅。


    “哥,你可真厲害。”


    “哥,以後有什麽用得上兄弟的地方,盡管說話!”


    “瓜皮,哥都是吃皇糧的人了,你個泥腿子還想幫啥忙呢!”


    “就是就是,你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幾個年輕人一邊幹活,一邊互相拉踩的玩笑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等他再回到家的時候,柴火灶裏已經傳出了陣陣肉香。


    在村長的阻攔下,今天並沒有殺豬。


    隻有雞窩裏的雞遭受了滅頂之災。


    擺好桌子,香噴噴的雞肉很快被端上了桌。


    許千程知道,那是母親這幾年辛辛苦苦養出來的下蛋雞,平時賣了雞蛋換些油鹽醬醋的……


    眾人落座後,平常並沒有什麽存在感的許家父母破天荒地成了眾星拱月般的存在。人人恭維桌桌敬酒。


    一旁的許千程始終缺少一些說出真相的勇氣,因此隻能一杯一杯地灌自己。


    “千程,千程……你村長大伯問你考上哪個衙門口呢!”許父幾杯白酒下肚,麵色潮紅地喊道。


    “咱們縣。”許千程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隻有周遭的人能聽到。


    “你看著慫蛋,說話聲音這麽小,以後當領導了都讓屬下笑話!”當著眾人麵,父親笑罵起兒子。


    村長一聽許千程考的是縣裏,變相成為了他的頂頭上司,殷勤地倒滿一杯酒來到許千程的麵前。


    “千程,這杯酒……”


    村長剛端起杯子,許父便一把攔住了村長的胳膊。


    “千程就算是考到了縣裏,他也是咱高泉村出去的孩子。你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叔叔,怎麽能給他敬酒呢!不行,不行不行!”許父帶著三分醉意道。


    “爸,你身體不好,少喝點!”看著推杯換盞的父親,許千程有些擔心他的身體。


    “千程,我的好兒子,通知你什麽時候去上班了嗎?”許父問道。


    “明天!”


    這麽拖延下去也不是辦法,許千程把心一橫攤牌了。


    “明天?那你還回來幹什麽?這天都黑了,你一個人開車走夜路也不安全啊!”


    許父一把奪下許千程手裏的酒杯。


    “我不走了,就在這裏上班!”許千程平淡地說道。


    眾人聞言,瞬間鴉雀無聲。


    大家夥聽到許千程這話本來還想議論些什麽,但礙於許父的麵子,還是把好奇心壓了下去。


    眼見著許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吃席眾人全都坐立難安。


    “你剛剛說不走了,在這上班是什麽意思?”許父強壓著脾氣,將杯子裏最後一點白酒灌進嘴裏。


    許千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父親和眾鄉親:“我就是咱們高泉村新上任的大學生村官!”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在他們的固有印象裏,一村之長,德高望重、識文斷字也就夠了,讓一個大學生、高材生來當村官,實在是大材小用。


    許父強壓心中怒火又問了句:“你告訴我你考上了鐵飯碗,就這?”


    事到如今,再怎麽狡辯也沒有用,許千程幹脆不去解釋,隻點了點頭。


    “你在單位得罪人了還是犯錯誤了?”


    許千程將頭低下,隨後輕輕地搖了搖。


    他絲毫不覺得身為一個大學生村官丟人,相反他覺得特別的光榮。


    隻不過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去勸說自己在農村待了一輩子的父母。


    許千程內心掙紮了好一會,剛想開口。


    卻看見許父緩緩地站起身,雙手扶住桌子的邊緣,一把將滿桌子的菜掀翻在地。


    “你沒犯錯人家政府會把你一個高材生送到這窮坑裏來?”


    眾人見狀,全都不敢多留。放下碗筷,一個兩個默默地退出了許家。


    “滾,你給我滾!”


    隨後,許父咆哮著將許千程的行李全都丟到了院子裏。


    下了露水的夜很涼,許千程就這麽呆呆地在院子裏站著。


    燈光透過窗簾折射出父親的影子,佝僂著背坐在床邊。


    咳嗽聲伴隨著縷縷香煙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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