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找到剛才看到的那個木牌,上書“誠信紅磚廠”五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順著被運磚卡車軋得坑坑窪窪的道路,走了大約一公裏後,就看到四個高大的煙囪,還有好大一大片預製場和幾十架大棚,全都排滿了一排排的磚坯,還有一百多個赤膊漢子在忙碌著。


    他走進磚廠大門處,剛想怎麽找個人問問這裏招不招工,大門邊上值班室就走出一個身穿“西服”的漢子。


    他這套“西服”是當地土裁縫照著西服的式樣縫製的,布料粗劣,沒有墊肩也沒有襯裏,屬於城裏人戲稱的“柔姿西服”這一類。


    柔姿西服吼了他一嗓子:“嗨,你鬼頭鬼腦的在這幹什麽?”


    見有人問,童玉連忙拿出香煙,遞了一支過去,陪笑著說道:


    “這位大哥,兄弟我想在這裏找份工作,不知道你們磚廠招不招工?”


    “我們廠現在沒有招工計劃,你快走吧!”


    柔姿西服說著就要往外轟童玉,但他突然發現童玉遞給他的香煙是一支華子,立刻轉變了態度,放緩語氣說道:


    “不過不過,看你這人還有幾分誠意,我幫你問問老板吧,你先在這房間裏坐坐。”


    他把童玉請進值班室,一招手,不知道從哪裏就竄出來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守在了值班室門口,然後自己向著磚廠裏麵跑去。


    童玉看那兩個壯漢的架勢,很明顯就是看守他的,不由又是一驚,難不成特勤殺到這裏了,也太敬業了吧!


    但看看這兩貨也不像特勤啊,是不是我太敏感了,都成驚弓之鳥了!


    話說柔姿西服一路小跑,衝進一棟二層小樓一個房間裏。


    “張哥,有個事我得向你報告一下!”


    “扒皮狼你這小子,總是這樣大驚小怪的,又有人逃跑了嗎?”


    原來柔姿西服叫扒皮狼。


    扒皮狼說:“不是,我們二十多個打手都是練家子,這些天連續活埋了三個人,那些家夥全嚇破膽了,別說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一點!”


    “那你想報告什麽事?”張哥說。


    “張哥你先看看這個!”柔姿西服把一支香煙放在辦公桌上。


    “華子?”張哥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


    “扒皮狼你發財了!”


    扒皮狼嚴肅地說:“我發個屁財,這是一個來找工作的家夥散的!”


    張哥臉色一變:“抽華子的人到咱們這找工作?”


    扒皮狼獰笑道:“這家夥一看就是有鬼,故意把全身弄得烏漆麻黑的,偏偏腳上還穿著一雙耐克波鞋,抽著幾十塊錢的華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你沒有轟他走吧?”


    “哪能呢,他既然盯上了我們,就肯定不能讓他活著離開!”


    “那你準備怎麽辦?”張哥問。


    扒皮狼滿臉殺氣地說道:“先答應招收他,安排他住下,今天晚上就動手把他做掉。”


    張哥點點頭,補充道:“為了不讓他產生抵觸,以往的搜身、上交手機和身份證之類的,對他就免了,反正他活不過今天晚上。”


    於是,童玉就這樣“入職”了。


    在這裏上班,也沒有什麽手續要辦,簡單地填寫了一個表格就一切搞惦,當然,名字不能用真名了,他隨便起了個假名叫韋必實。


    韋必實,未必是實!


    辦好手續,扒皮狼叫了一個壯漢帶他去工棚那邊吃飯,然後安排在3號宿舍住。


    互相打了招呼,童玉知道了這個壯漢叫阿勇。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鍾,磚廠竟然還沒有下班,到處都是燈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


    路過預製場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哀嚎,還有皮帶抽打的啪啪聲,童玉停下腳步看過去,就看到有三個用彪形大漢皮帶和木棍抽打一個人,被打的人哭喊連天,他們也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黑磚窯?”


    童玉想起了網上的恐怖傳聞,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又恢複如常,但他表情的細微變化,已經落入到給他引路的阿勇眼睛裏。


    阿勇笑了笑說道:


    “兄弟嚇著了?挨打的那個是個賴子,就知道偷奸耍滑,被開除了又跑回來,不給他安排工作他就到處瞎逛,到了下班時間就鬧著要工錢。


    “弟兄們煩透了就揍他,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童玉笑道:“那著實該揍!”


    接著又問:“現在都八點多了,還沒下班?”


    阿勇說:“早下班了,現在是晚班,我們是開通宵的。”


    童玉明白了,“哦,三班倒!”


    “三班倒?”阿勇欲言又止,然後岔開話題:


    “飯堂到了,我先帶你去吃飯,然後帶你去宿舍。”


    進了飯堂,阿勇叫廚房的大師傅打了一大碗糙米飯,一盤上麵蓋著幾片肉的青菜。


    童玉也不挑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不到五分鍾就把飯菜幹光。


    今天他奔逃了一天,隻在下午兩三點鍾時吃了兩個麵包,確實餓壞了。


    吃過飯,阿勇把他帶到一個庫房去領了一個被窩卷,然後又把他帶到一個外表上看類似於倉庫般的房子門前,掏鑰匙開大鎖。


    大房子門前有路燈,門楣上寫著“3號宿舍”。


    阿勇叫童玉跟他進去,告訴他:“這個宿舍有多出來的空鋪位,你自己隨便挑一個,早點休息吧!”


    說完,關上了鐵皮門離去,童玉這才仔細打量起這個宿舍來。


    宿舍是大房間,黑暗肮髒,彌漫著一股黴臭味。


    宿舍裏靠牆排著上下兩層的大通鋪,足有五六十個鋪位,此時鋪位上已經躺著有二十多個人,有些半死不活地躺著,有些好奇地看著他,眼睛裏露出憐憫的目光。


    別看宿舍簡陋,房子本身倒是非常結實,厚實的雙磚牆,高高的位置是開了幾個窗口,還用拇指粗的鋼筋焊著。


    屋頂是彩鋼板,小偷之類的想挖個洞進來偷東西也是不可能的。


    但反過來說,大門鎖上後,人也不可能從裏麵逃出去。


    我造,這分明就是一間牢房!


    但不管怎麽說,這裏比起在外麵亡命天涯,分分鍾可能被抓捕來說,還是安全的,甚至讓童玉有一種“到家了”的感覺,管他什麽黑磚窯不黑磚窯呢,先在這裏銷聲匿跡一段時間再說。


    童玉看看靠近門口的鋪位有幾個還空著,他拍拍床板問那些活死人:


    “這邊有沒有人睡,沒有的話我就睡這啦!”


    沒人回答,童玉也不再問,把被窩卷往架床上一扔,就把被窩卷當作枕頭直接躺下。


    啊,累死本公子了!


    沒人理他,他也不打算和那些人打招呼,言多必失,引起懷疑就麻煩了。


    他想:特勤再怎麽樣厲害,總不會追到這裏來吧,這一把老骨頭,是不是可以放鬆放鬆了!


    他往後一躺,狠狠地伸了一個大懶腰,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哎,這是什麽?”


    他剛才伸懶腰、雙手往上伸的時候,摸到了一個扁扁的東西,他仔細摸了一下,感到那是一根寬兩三寸,長約一尺半的竹簽,尖端很尖銳。


    竹簽上滿是泥漿,可能是工人做磚坯時刮泥漿用的,尖尖的簽頭也不失為一件防身的利器,想到這,也不管髒不髒了,不動聲色地就把竹簽塞進懷裏。


    就在他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覺的時候,突然有人和他打了個招呼,是一個挨著他鋪位的中年人。


    “兄弟,新來的?”


    “呃呃!”他不想說話。


    “從哪過來的,你說你到哪去不行,幹嘛要到磚廠來?”


    這次他不能光是呃呃了,人家那是“特殊疑問句”!


    他瞎編道:“我是沙嶺人,家裏的土地流轉出去了,每年就收點小租,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出來找點小錢,翻修一下家裏的老房子!”


    另一個人也插話了:


    “找點小錢?我在這已經幹了兩年了,錢毛都沒見著!”


    “光管飯不給錢,那你們怎麽還在這待?”童玉並不驚訝,因為他早已經給這個磚廠定了性,就是黑磚窯。


    那個人冷場了好一會,才歎了口氣說:


    “我們村和我一起到這裏來的三個人,現在隻剩我了!”


    為什麽三個人隻剩他了,沒人接話,童玉也沒有問,因為他已經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又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聲音悠悠地響起,聲音充滿了絕望。


    “今天又打死了一個!”


    又有一人插話:“他們有打手,有狼狗,抓到逃跑的,大棒子就往腦袋上掄。磚廠周圍製高點,還有人拿著ak守著”


    童玉想起今天阿勇說的夜班,他問:“今天帶我來的那個阿勇說,咱們這還要開夜班,是三班倒嗎,你們這幾個是上零點班的嗎?”


    這一問,好幾個人都笑了。


    “三班倒?能兩班倒就不錯了,說是兩班倒,每十二小時一班,還有個工作量的限製,不完成規定的工作量,二十小時也得幹,不幹不光沒飯吃,還要被打個半死!”


    聽了他們這一番話,童玉暗叫倒黴:


    看來在這裏仍然是死路一條,不行,還是不能在這裏待,哪怕幾天也不行!


    就在這個時候,鐵皮門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人還不少。


    接著又聽咣啷一聲,鐵門打開,走進來了三個漢子,走在前麵的正是那個張哥,不過童玉不認得,認得的是他後麵的扒皮狼。


    再後麵是一個十分魁梧的壯漢,壯漢的名字從來沒人提起,都叫他蔣門神,係磚廠三巨頭之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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