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攝政王府,青藍跟著宣祈在園子裏度步,夜靜奇異,十月末的節氣仍有些熱人。


    園子裏花卉爭相綻放,夜裏也在相互媲美。宣祈路過一簇粉色茶花,抬頭看了看星羅密布的夜空,好像要起霧了。


    “太後娘娘已經欽定了王妃人選,相府那邊已開始著手準備嫁妝,王爺,屬下看太後娘娘此次是鐵了心要往府裏添人了。”日前太後娘娘降旨,隻有相府的三姑娘進獨自進宮謝恩,王爺連麵都沒露。按說這已表明王爺無視的態度,但太後那邊以及相府那邊也似乎把王爺的態度給無視了。


    “哼。”宣祈的臉色有些難看,冷聲道:“想將本王拽在手裏,不自量力。”


    青藍沒作聲,默默跟著宣祈。


    “我那侄兒那裏有什麽動靜沒?”


    “陛下每日上朝下朝,有空就去太後宮裏盡孝,沒什麽大的動向,隻是今早張禦史上了一道彈折,是彈劾工部侍郎左呂中信利用台州水難貪汙朝廷的賑災銀,並且提供了人證物證。”


    今日他沒去上朝,沒想到朝上挺熱鬧。


    “什麽人證物證?”宣祈好奇的問了一句。


    青藍道:“左侍郎手下的一個小史名叫沈重霖的,收集了呂中信的貪汙賬冊,今日在朝堂上當眾與呂中信對恃,將水患所帶來的悲苦,田埂倒了,房屋塌了,人病了無人醫治等等,說得極為動容,句句感同身受,陛下大發雷霆,將呂中信收進天牢,命三司會審。”


    宣祈坐在路邊石凳上,饒有興趣的眯起眼,將眼中危險的光芒盡數掩去,“沈重霖呢?”


    他們太知道沈重霖是誰了,本以為他是個無能之輩,沒想到倒有些心思。隻是此舉明著為大義,實則斷人前程的行徑若不得小皇帝重青睞,怕是不論到哪個部門都不會受到待見罷。如此孤注一擲,於他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


    “散朝後陛下留他在禦書房說了會子話,具體說什麽屬下不敢妄測,但沈重霖好像挺高興。”


    那便是小皇帝給了他承諾,隻是不曉得會把這個背棄舊主的人安排在哪個部所?


    “先不用管此事,不論小皇帝如何安排,沈重霖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青藍默默聽著,宣祈又說:“一年一度的史部司考就要出來,天下的官又得有不少得動挪動挪,或許沈重霖一直不得誌,認為此是個機遇罷。”


    “是,屬下……。”青藍語聲未落,眼前落下個人影,正是蝶依。


    “屬下叩見王爺。”蝶依跪在地上,不敢不恭敬。她和雪嬌都是攝政王屬下的死士,本沒有名姓,這次出任務才得了‘蝶依’‘雪嬌’的名字。


    “起來吧。”


    “謝王爺。”


    “你來是有事?還是讓蘇瑜瞧出了端倪?”宣祈十指交插,語氣危險。


    蝶依半彎腰,已是被宣祈周圍冷冽的氣息嚇得脊背生寒,“屬下不敢不謹慎,蘇姑娘並未起疑。隻是有件事或許有礙於蘇姑娘的安危,屬下不敢不來稟報。”


    蝶依處事比雪嬌老成,她說有事宣祈還是大可一聽,“說說。”


    雪嬌便將蘇瑜在上河縣所發生的後續事情一一作了稟報,蘇瑜是怎樣一一排查找到栽髒陷害的賊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真正主謀,以及如何被逼離開上河縣,下河縣蘇家繼母又是如何為她配親都說得幹淨。


    前半部分宣祈毫不意外,依蘇瑜的巧智和手段查出真相是遲早之事,她栽就栽在日子過得清閑,忘了防人之心不該鬆懈。後半部分宣祈就聽得俊美的輪廓陰冷層層,如同這四周圍來的霧,就要濃得化不開。


    “我記得吏部右侍郎曲文德曾有恩於寧威將軍府,那嶽家二郎嶽遠從北邊回來還沒歇幾日又被派出去繳匪,戰功著著,又得小皇帝重用,本王要是有姑娘也會考慮招他作東床。”


    宣祈站起來,往前頭走了幾步,那邊靠近水榭,使得微拂的夜風更涼。


    青藍和蝶依默默跟著,宣祈不言,他們也不敢多說無謂。


    “蘇瑜初入京,雪嬌,依你所見她頭一步會做什麽?”宣祈想到蘇瑜,自然而然想到今日上午在京港碼頭發生的一切,她看他的眼神那樣冷漠絕決,她好像後悔認識他,真有意思。


    雪嬌略有所思,爾後道:“這些時日奴婢跟著蘇姑娘,瞧見她平日裏很是懶散,然而但凡有事,她的判斷之準,決斷之快在眾多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之中,屬下平生僅見。經曲二姑娘那樣一折騰,毀盡她經營的所有心血,可她也不哭不鬧,隻是沉默了一晚,很快就有決斷。依屬下所見,蘇姑娘此番願隨周老太太至京城,必是暫尋棲身之所,她定有所謀。”


    宣祈有同感,隻是蘇瑜要謀什麽?


    “蘇瑜看似懶散罷了,什麽時間做什麽事,她心中十分有數。”宣祈抬頭,適才滿眼星空,此刻似乎被雲遮住些許,“你回去後,不必大事小情無巨細向我匯告,隻撿攸關性命的講。阿晗喊她阿娘,那他阿娘就得有些本事,否則……。”


    王爺竟在此刻提到了小主子!


    青藍和雪嬌不勉為之一震,更不敢去揣測那‘否則’後的話。


    “是,屬下知道了。”


    “嗯,去吧。”


    雪嬌和來時一樣消失得極快,青藍說:“王爺,宮裏晌午來人說太後娘娘體恤王府無人主持婚慶瑣事,過兩日要派個管事嬤嬤住進來。”


    宣祈戾眸一斂,“攔著,不準進來。”


    那與太後的關係不是更僵了麽?青藍見著宣祈的背影,“是。”


    雪嬌剛回到孫家,蝶依便將她拽進假山後的暗影裏,在她耳旁低語幾句。


    雪嬌一驚,就要往蘇瑜屋裏去,蝶依又按住她,輕聲道:“我已向姑娘稟報過了,姑娘讓我隻管在暗處守著。”


    “到底怎麽回事?”


    “半個時辰前這院裏值夜的小丫頭遞了壺茶水進去……。”


    蘇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連接細微的小動靜讓她後背繃得老緊,桌上的茶水該是快涼透,果真有人對她下手呢。


    一會兒,屋裏湧進一陣微涼的風,蘇瑜知道有人進來了。


    “能成麽?祖母會不會生氣?”


    蘇瑜聽到孫嬉的聲音。


    “怕什麽,她吃了阿娘專程為她準備的蒙汗藥,現在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她都感覺不到痛。”


    是孫妨!她要劃破蘇瑜的臉,報複她在上河縣讓屠大郎毀她清白的仇。


    “其實我不想劃破她的臉,我想找個男人來毀了她,我也要她每天晚上做惡夢被男人壓。”


    孫妨惡毒的聲音越來越近,蘇瑜聽著掌心起了層薄汗。


    不是說她病了麽?原來不在老太太跟前露麵是為博同情,更是提醒老太太自己對她造成的無可挽回傷害。


    “阿姐,我怕。”孫嬉頭一回幹這樣的事,心裏有些顫。


    孫妨倏地轉過頭瞪著她,借著微弱的月光,孫嬉被孫妨陰陰暗暗又略帶白光的鬼臉嚇得捂住嘴不敢再動憚。


    “阿娘可是吩咐了這事咱們得一起行動,快過來,去把床帳揭開,讓我看清蘇瑜那賤人頭朝的哪頭。”


    “哦。”孫嬉胡亂應著,很聽話到床前撩開床帳,看見蘇瑜安靜的枕著繡花枕頭。


    孫妨站到床前,赫然從袖子裏握出把剪刀來,望著蘇瑜純靜的睡容,眼中似浸了毒汁。


    “阿姐,你快點兒,我害怕。”


    孫妨心中充滿了對蘇瑜的恨,那恨深入骨髓浸入靈魂,劃破她的臉也真是太便宜她了。


    對,她還要剪掉她的頭發,讓她沒麵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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