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沒說話,她說不出口,怕說出來嫣如會更難過。


    嫣如也不笨,很快就猜測到原因,她幾乎是哽咽著聲音,“是因為那些難聽的話說的對象是我是嗎?”


    一片紅紅的海棠花瓣落在茶杯裏,平靜的茶麵暈開淺漪。蘇瑜沒將那花瓣掠走,而是拿起茶杯聞了聞帶著淡淡花香的茶色氣息,“我一時氣不過,給了他兩巴掌,她那夫人倒很護夫,明明身子那麽弱,還想衝上來為夫報仇。”


    嫣如聞聲,心軟碎成沫,“有一次他曾跟我談起過他的夫人,說那佟氏如何如何的溫柔多情,如何如何的賢惠知禮,如何如何與他夫妻情深,末了又說他很慶幸娶的人不是我,因為我……配不上他。”


    “他一次又一次在你心上戳刀子,你都不能將他徹底忘了嗎?”這種事情說不清誰是對誰是錯,你情我願,怨不著天,隻能怨人。


    嫣如抹了抹淚,袖角沾了些許淚珠兒濕了一星半點兒,“阿瑜,我不是你,你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麽,所以當初在決定離開沈家時才能那麽幹淨利落。我也知道我要的是什麽,隻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罷,你現在肯定很生我的氣吧,阿瑜,原諒我吧,這輩子,我就這麽點兒執念了。”


    蘇瑜緘默了幾息,“耿榮恨你,恨你的不守諾言,恨你的背叛,但他卻不願放過你,他折磨你,羞辱你,大概也是因為你毀了當年你在他心中的美好吧,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執念?”


    她一直都知道,所以這麽多年來耿榮怎樣待她,她都能挺過來。她想無聲的告訴他,她沒變,可惜,耿榮一直沒能發現。


    “今日他知道了是你把玉佩給我的,依他從前對你的態度,隻怕心裏更恨了。”說到此處,蘇瑜擔心的看著嫣如,“嫣如,你我知己一場,聽我一句勸,離開飛燕樓吧。若是因為鴇母攥著你賣身契的緣故,我來想辦法。”


    握著蘇瑜的手,嫣如真心的感激,“阿瑜,謝謝你替我著想,可我這輩子的命都係在他身上,離開飛燕樓,我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他了。”在飛燕樓,她是女伎,恩客來伎樓尋歡作樂不會受人詬病,就連家中正妻也不能說什麽,可若是離開飛燕樓,權貴門庭是雲,升鬥小民是泥,再想有交集,談何容易?


    嫣如如此執迷不悟,蘇瑜也不打算再勸了,有些人,有些事,旁觀者清,當局著迷,想超脫,惟有自悟。


    “這玉佩拿回去吧。”


    可嫣如離開時,還是將玉佩留下了。


    蘇瑜好像懂她的用意,放在身邊,時常觸景生情,心裏的創傷會更重吧。


    嫣如離開後,蘇瑜也沒在相見歡酒肆多待。


    臨出門前,雪嬌問了句,“咱們是回孫府麽?”


    蘇瑜抬頭看看天,天光大亮,回去也是無趣,“去集芳館。”


    嫣如沒將‘遇喜香’帶來,估計是這段時日頗受耿榮滋擾,無法定心製香的緣故。


    車輪輾過三丈寬的青石板路,馬蹄聲摻雜在人潮裏,往集芳館的方向而去。


    雪嬌見蘇瑜麵色微凝,知道她肯定是在擔心嫣如小姐,便說:“奴婢自作主張,跟那個阿蘿說若是有事就去敲集芳館的門。”


    蘇瑜笑了笑,問她,“今日打得過癮嗎?”


    “好久沒這麽過癮了,從前跟著王爺,奴婢們都是在暗中行事,可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打架,蝶依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羨慕死奴婢了。”


    雪嬌眼中還殘留著餘奮,可見她真是憋壞了。


    到了集芳館,小斑爺拿了小一摞賬冊擱到桌上,蘇瑜翻了幾頁,發現久笙茶鋪的生意要比她預想的好,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贖押了。隻是想收拾曲恒,關是玉春茶行這一樁生意是不夠了。


    “下半年的緞麵,綢子,蜀繡,杭繡,蘇繡,你親自去張羅,務必要趕以擷雲樓前一個月先在咱們集芳館麵世。”


    這是要跟擷雲樓搶生意?小斑爺沒有退縮,而是覺著想想都好興奮啊,“東家,小的走的,這集芳館就得東家您親自操持了。”


    缺人手了?蘇瑜立即想到這一層,那一世人手方麵都是小斑爺和洪掌櫃安排,她壓根就沒操什麽心,現在隻有小斑爺這麽個左膀,洪掌櫃那個右臂也不知幾時才到京城。蘇瑜凝神細思了片刻,“我給你一封信,你到福州後交給……。”


    她等不及了,非常之時非常之事,就得用非常之人,洪掌櫃天生就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她不能舍棄。她打算給小斑爺一封信,到福州後交給洪掌櫃,洪掌櫃識得她的字,若無其他牽絆,他定會到京城謀事。


    從集芳館出來,夕陽開始落山了。雲朵逐逐變得胭脂色,在那一輪夕陽下漸漸鋪開。


    在回孫府的途中,雪嬌好奇的問蘇瑜,“那擷雲樓也是郭夫人的陪嫁嗎?”


    “是的,擷雲樓還有昌勝街上的那家生藥鋪子,都是郭夫人的陪嫁。”上一世她與曲家沒什麽恩怨,因著曲侍郎是使部侍郎,沈重霖與他關係也不錯。昌勝街半條街都是她的生意,餘下的鋪子都是權貴背後隱密的產業,其實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正常往來生意。


    “哦。”雪嬌應了一聲,她心裏更疑惑的,則是她和蝶依時常跟著姑娘,她的行蹤一直在她倆的視線範圍之內,她見的人,做的事也從未背著她倆,然而權貴背後這些隱密的產業,她是如何得知的?


    直到馬車停在孫府門口,雪嬌也百思不得其解。


    蘇瑜才進門,秀娟突然衝過來,“姑娘,奴婢都等您大半個下午了,老太太在瞳暉院等著呢,姑娘快跟奴婢去見老太太吧。”


    “二舅娘她們回來了?”


    秀娟點頭如搗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回來了回來了,午飯不久就回來了。”


    那今日在長公主府的事老太太肯定是全知道了,她讓穩重的餘氏帶著幾個姑娘去湊熱鬧,怕的就是那幾個姑娘會闖禍,老太太肯定沒想到闖了大禍的人會是她最放心的那個吧。


    跟著秀娟往瞳暉院去,她看到府裏不少人暗著明著全都在偷看她,也不知餘氏怎麽跟老太太說的,總感覺她成了別人眼中的異類,清靜日子也到頭了。


    來到瞳暉院,老太太竟親自從廳中迎出來。


    “外祖母。”


    蘇瑜福了福,突然就被周老太太拉進懷裏,然後是周老太太聽不出是喜是怒的悲哭聲,“啊……,我的瑜姐兒啊……。”


    這怎麽回事?蘇瑜心頭奇怪,見著連老太太身邊的章嬤嬤也跟著抹淚,這是什麽情況啊?


    “老太太莫哭了,咱們瑜姐兒是個有福氣的。”


    章嬤嬤又說:“瑜姐兒,今兒長公主府上的事你二舅娘回來都跟你外祖母說了,老太太這是高興的。”


    蘇瑜輕輕推開周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外祖母,這有什麽好高興的,你不是應該感覺到害怕嗎?”


    周老太太歇了哭聲,拉著她往內室走,“你給外祖母找了那麽厲害一個外甥姑爺,我驕傲都來不及,還怕什麽?”


    蘇瑜怎麽看怎麽覺得周老太太現在還是個懵的,她隻是高興自己找到心儀的對象,知道對方權勢滔天,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人能不能嫁,孫府與王爺雲泥之別,她的身份能配得起攝政王嗎?


    扶著周老太太坐下,蘇瑜這才笑道:“隻要您高興,阿瑜怎麽都是妥的。”


    “快跟外祖母說說,你與王爺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怪不得你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原來心裏藏著小九九呢。”周老太太心情極好,打孫女的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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