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


    此時的宣祈,正與蕭景仁一並坐在出宮的馬車上。


    “五哥,真的不打算出手麽?我總覺得北國這次派來的密探跟以往的情形不一樣,他們一次又一次試探著接近宮裏那位,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自從宮裏出事以來,皇帝的身體狀況一直是掌控之內的,也就在他自己宮裏橫一橫罷了,一舉一動都受人監視,相信他也清楚自己的堪憂處境,可皇帝還是費力的折騰,絲毫沒有想要放棄的意思。


    偏偏這個時候,京城秘密出現了一批人,本以為這批人還是衝攝政王府的質子宣晗去的。然而相反,他們這次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的往宮裏進發,現下情況不明,真是不得不防。


    邪佞的狹眸輕輕一斂,宣祈單手支頭靠在長枕上,“敵不動,我不動,你急燥什麽?想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麽意圖還不簡單,保守一點監視,大膽一點讓他們成功接觸。”


    蕭景仁默了默,不太讚成宣祈的話,“我覺得最好將他們全部都從京城轟出去,幾次三番來咱們京城鬧事,那北國王真以為咱們好欺負是不是?”


    “你的顧慮自然是好的,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宣祈想到什麽,眼中掠過一抹寒光。


    蕭景仁又不傻,自然明白宣祈的意思,“真是不甘心,都這個時候了,咱們還不能放手一博。”


    “不急,一切都在朝我們最想要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蕭景仁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而宣祈想的則是另一樁事,北國王這次派來的密探意欲接觸皇帝的目的性太強,這樣不將他放在眼裏,實在太目中無人。又想到從前北國王對宣晗父親的迫害以及對宣晗的迫害,這次他不打算再輕輕放過了。


    或許可以借著北國王的野心將計就計,既可讓好友安息,也可以讓宣晗的未來安枕無憂。


    晚膳後,蘇瑜歪在榻上看地域誌,正巧看到甘寧的位置,徒然又想起今日發生的事,心裏悶悶的,很不舒坦。


    並非因她還在意沈家,她在意的是那一世百般受寵的蘇玫承襲了不輔於她的慘況。


    袁嬤嬤見她一頁冊子許久沒動,眼神愣愣的,目光根本沒在冊子上聚攏,知道她心裏在想其他事,也沒出聲打擾。正要退出去,身後的珠簾響起。


    王爺回來了。


    他披著藍色蟒紋厚氅,身姿俊逸頎長,背著光,讓刀刻般的輪廓有種暗啞的溫柔。


    蘇瑜回神笑道:“王爺回來啦。”


    宣祈解下厚氅遞到袁嬤嬤手裏,笑問,“看什麽呢?”


    在蘇瑜還沒反應過來時,宣祈伸手將冊子拿過去,“地域誌?這麽乏味的東西你不是不愛看嗎?”印象中,蘇瑜看的冊子都是民間的那戲話本子。


    當他看到甘寧縣那一頁時,眼神幾不可見的凝了凝。“怎麽突然對甘寧那小地方有了興趣?”


    “今日蘇玫婆媳來過了。”宣祈這樣問,肯定是猜到她知道沈重霖被貶出京之事了,索性她也不瞞著,直言道:“她們斷定是我給王爺吹了枕頭風,才致於沈重霖得了這個結果,她們來求情,被我拒絕了。”


    “還有這等事。”宣祈笑了笑,將手裏的地域誌遞回蘇瑜手裏,“那你今日過得定不無聊。”


    蘇瑜沒有否認,“且不說我不知情,就算是知情,沈重霖是升是貶又與我有甚幹係?薑老夫人太拎不清,出言羞辱,我直接讓蝶依架到京兆衙門去備案,然後送進內獄去了。”


    是蘇瑜會幹的事,宣祈淨了手,坐到蘇瑜身邊,“半個月前甘寧縣縣令卸任出缺,史部報了行文上來,我讓史部擬了幾個備選人上來,其中就有沈大人,你雍表哥極力推薦這個沈大人,說他在京近幾年也沒什麽實質性的政績,是該下放去曆練,史部其他的官員也都讚同,這才定的他。”


    沈重霖是什麽身份背影,又與攝政王府有什麽牽扯,京城人盡皆知,再加上假皇子百日宴上他的首告攝政王之舉,如今連皇帝都退居幕後了,誰還敢跟他共事?自然是推出去,推得越遠越好。


    饒是清楚這一切,但她身上長上百張嘴,也肯定是越描越黑。


    “什麽時候離開京城?”


    “十日後。”


    那挺快的,不怪蘇玫婆媳著急,想必沈重霖現在也焦頭爛額吧。


    可惜了,那一世的沈重霖在自己的幫襯下順風順水,一輩子沒經曆過什麽風浪,這一世他日子不好過,她真想見見他狼狽的樣子。


    “你先歇會兒,我去疏雲台看看晗哥兒的功課。”宣祈換了話題。


    宣祈的話題又換得自然,蘇瑜並未考慮其他,“他今日在外麵多玩兒一陣才回來,字貼練得不夠數,我見他玩得那麽累,不忍心苛責,你一陣見著也別總冷著一張臉,省得嚇著他。”


    宣祈無奈的看著蘇瑜,揶揄了一句,“真是慈母多敗兒。”


    一日,天飄著雪,洋洋灑灑將滿世界都染白。


    袁嬤嬤匆匆撩開夾簾,對著正撥動算盤珠子的蘇瑜急道:“姑娘,剛才內獄傳出消息來,說薑老夫人在內獄中風了,眼斜嘴歪,屎尿溢了一身,差人來問問姑娘,用不用請大夫?”


    薑老夫人中風了?


    這到是讓蘇瑜始料未及的事。


    “好好的怎麽中風了?”


    袁嬤嬤說,“據說這薑老夫人再次進到內獄,每日除了……除了辱罵姑娘你,但是憂心她兒子外放之事,連睡著了做夢都叫著‘霖哥兒,別走’,明兒不正是沈家那位出發的日子麽?想必是薑老夫人心裏著急,又在內獄無能為力,情急之下濕毒浸了心脈。”


    蘇瑜想了想,道:“你讓人去沈家支會一聲,讓家人去內獄接薑老夫人回去。”


    “放出去?”袁嬤嬤蹙眉,“這是不是太便宜她了?好居獄中辱罵姑娘的那些話,不用想就知道有多難聽。”


    便宜?


    便宜嗎?


    蘇瑜淡淡笑了,“既然薑老夫人思子心切,就讓他們母子倆臨別前見一麵吧,也給個機會給沈重霖,讓他在榻前好好盡盡孝。”


    他最是孝順他母親了,那一世不論薑老夫人如何的無理取鬧,如何的令她難堪,沈重霖一次都沒有為她主張過,一次都沒有,那怕是她懷著桐姐兒,照樣被他教訓要以‘孝’為先。


    袁嬤嬤無法體會蘇瑜內心的怨忿,放薑老夫人出內獄這事她又不像是在開玩笑,袁嬤嬤稀裏糊塗的隻能照做。


    袁嬤嬤離開後,蘇瑜重新撥動著算盤珠子,清脆悅耳的響動,讓她心安。


    且說沈府,蘇玫被打後一直在屋裏休養,她清楚身體是自己的,她不珍惜沒人會替她珍惜。可是沈重霖明日就要走了,他沒說要不要帶她,可是采雲母女兩個卻已定要跟著去了。她擔心沈重霖真的會寫下一封休書給她,毀了她的誥命夫人夢,毀了她的榮華富貴夢。


    所以,多日不曾出院的她來到采雲院裏,看著仆役們正在院中用力紮箱子,見著她先是一滯,然後才行禮問安。


    采雲在屋裏收拾包袱,聽到動靜趕緊迎出來,“夫人,您過來啦,快請進來。”


    采雲待蘇玫一如繼往的尊敬,不像府裏其他下人,以為蘇玫被大爺厭棄,態度上就有所敷衍和輕視。


    進了屋,地上,桌上也都放著不少已經打包好的行禮,“我來看看你收拾得怎麽樣了?大爺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姐兒還小,去那麽遠的地方也不知習不習慣,該準備的吃穿用品是半件也不能落的。”


    采雲在蘇玫眼中看到了不安,她很久都沒見到蘇玫的這種反應了。其實也不難理解,她清楚蘇玫在怕什麽。可是她隻是個侍妾,做不得大爺的主,能怎麽辦呢?


    感受到采雲充滿憐憫的目光,蘇玫無地自容。她這輩子是何等的驕傲,此刻卻叫一個奴婢的同情,心裏難受得像貓在抓一樣,可她除了忍別無選擇。


    “大爺去交接工作了,夫人,要不一會兒回來,奴婢替夫人勸勸大爺?”


    “不必了。”她聽出采雲口吻裏的不確定,“大爺是什麽性子,跟了他這麽久你也清楚,何必自找麻煩呢?我也不想連累你。”


    蘇玫有些失望。


    她來找采雲,不就是想讓采雲在沈重霖麵前給她說好話嗎?可是到了節骨眼兒上,她到底是拉不下來這個臉。


    等沈重霖回來,估計她的下場也該有結果了吧。


    可是她沒等來沈重霖,而是等來了內獄的傳話人。


    說是薑老夫人中風,讓人接回來醫治。


    這個結果蘇玫也是沒想到的,等她回過神,慌得又請大夫,又派使役跟她一起到內獄去接人。


    蘇玫離府不久,沈重霖就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他沒去書房,如今他已經沒有公務在書房做了。


    想來想去進了采雲的院子,一見院子裏打包好的箱子,內裏無名火亂竄,偏又無處可撒。


    同樣的,仆役們請安的聲音叫屋裏的采雲聽見了。


    她匆匆邁過門檻迎上來,“大爺,不好了,內獄方才派了人來,說老夫人在內獄中風了。”


    “什麽?”


    沈重霖驚呼,隻覺雙眼發昏,然後蹌踉著腳步就要外去。


    采雲又急急拽住他,“夫人已經派人去請了大人,她親自帶人去內獄接老夫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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