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被宋春花挑撥得怒火中燒,拍案而起,“真是反了她了,看在大喜日子的份上,且先放過她。”


    宋春花本想慫恿阿娘去找新嫂嫂的茬兒,讓她看出好戲,沒想到阿娘來了京城眼界寬了,知道克製自己的脾氣。罷了,人已經進門,往後的日子還長著,且走著瞧。


    “阿娘說得是,阿娘,您先歇歇,我出去幫大哥哥招呼客人。”


    向氏沒意識到宋春花這話有何不妥,隻當這京城擺席麵跟鄉下擺席麵一個道理,家裏男女老幼都要幫著張羅,壓根不清楚這京城規矩大,男女有妨。


    宋春花把自己打扮得雖不至於說花蝴蝶似的,但她遊走在賓客之中嬉笑的模樣就已經失盡了她大哥哥的體麵。不少宋鑫的同僚和同窗對這個姑娘皺眉搖頭,暗道她實在是沒規矩,又想著到底是從鄉下來的,便也沒有過多計較。


    現住的宅子是孫嬉的嫁妝,府裏多半都是蔣氏為孫嬉安排的人,向氏能得到孫嬉屋裏的消息,宋春花在席麵上的表現也很快傳到她耳裏。


    迎春侍候孫嬉吃了一碗排骨湯,聽了初夏的話,好看的眉眸一斂,似要噴出火來,啐道:“呸,丟人現眼的東西,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麽場麵,也敢如此掃她大哥哥的臉麵。姑爺呢,他沒讓姑奶奶回避麽?”


    初夏搖搖頭,“姑爺正與幾個同僚吃酒呢,估計發現了也隻當是他們鄉下席麵一樣,根本不會在意。”


    “你派個人到婆婆跟前去說一聲,別讓姑奶奶在外頭丟她哥哥的麵臉了。”


    孫嬉忍著滿腔的忿慨,見初夏轉身欲走,又出聲阻止,“罷了,我這婆婆也是鄉下來的,識得什麽體統和規矩?迎夏,你到姑爺跟前去,悄悄跟他說一嘴。”


    迎春正收拾碗勺,突然得了差使,隻得放下手中活事,曲膝離去。


    “姑娘,這姑奶奶這麽不像話,隻怕是個不好相與的,雖然你與姑爺情份深厚,但這姑奶奶與姑爺到底是親生兄妹,萬一以後她胡攪蠻纏起來,奴婢擔心姑娘你會吃虧呢。”


    初夏的擔憂孫嬉絲毫不放在心上,關於夫君這一對鄉下母親和妹妹,阿娘早就教過她怎麽對付了。“我能吃什麽虧?宋家現在住的是我的嫁妝,吃穿用度都是我的,就算是我的長輩和姑奶奶,也該知道得罪我沒什麽好果子吃吧。”


    “姑娘說得對,老太太和姑奶奶想過好日子,就得指著姑娘你呢,哪兒敢作什麽妖?”初夏嘴上奉承著,但心裏卻不以為然,她是見識過鄉下婦人的胡攪蠻纏的,可自家主子姑娘金尊玉貴養在深宅大院,哪裏能知道他們潑婦起來有多離譜?


    且說迎春出了院子,往前頭席麵上去。


    站在廊沿下,果真見到場地中央姑奶奶宋春花拿著一杯酒,這桌恍完恍那桌,穿著一身綠柳色的斜襟百褶繡石榴花裙,格外的紮眼和醒目,那丟臉的模樣,迎春簡直就不好意思看這去。再見新婚的姑爺宋鑫,他被幾個同僚壓著吃酒,根本顧及不到姑奶奶的失態之舉。


    迎春深吸了口氣,朝宋鑫走過去。


    正與宋鑫吃酒的同僚看到迎春,眼睛一亮,“這不是新娘子身邊的女使嗎?宋兄,是不是新娘子等不及了,特意使人來喊你回去了。”


    宋鑫家祖上曾在酒坊做過酒,或許是因為遺傳的緣故,宋鑫酒量極好,雖然被人灌了不少酒,但他也隻得兩分醉意,心和腦袋都十分清醒。此時順著同僚的視線望去,果真見到孫嬉身邊的女使走過來,他記得孫嬉喊她‘迎春’。


    “你怎麽來了?”宋鑫擔心是不是孫嬉有事找他。


    隻見迎春極為規矩的曲膝福禮,“奴婢迎春給姑爺見禮,回姑爺的話,奴婢是奉姑娘之命前來給姑爺說兩句話,請姑爺移步。”


    宋鑫見迎麵低眉順眼,極盡禮數,怕真是有什麽急事,便跟著迎春往一旁的假山走去。


    因為涉及宋春花即將毀盡的清譽,迎春不想讓人聽到她對姑爺說了什麽,靠近假山時又往後繞了繞。


    宋鑫隻管跟著迎春走。


    走在前麵的迎春突然駐足回身,宋鑫一時沒穩住腳,身子猛地朝她撲了過去。


    迎春的後背突然撞到假山上,眼中赫然放大著姑爺宋鑫的臉,更要命的是姑爺的唇和她的唇牢牢的吻在了一起。這一刻,仿佛天地之間的聲音都失盡,隻有二人的心跳聲如鼓如雷般轟轟隆隆。


    這個意外讓宋鑫也傻了。


    回過神來的迎春更是嚇得大驚失色,臉色刷的慘白如霜如雪。


    彼此分開後,迎春的呼吸一時順不過來,渾身抖如篩糠。


    本身帶著兩分醉意的宋鑫也在此刻酒意全神,他朝著迎春拱手長揖到底,“對不起,是我唐突了,都是我的錯。”


    迎春當然知道是意外,隻是她雖然為奴為婢卻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就這樣讓人給親了,算什麽怎麽?一想到他的身份和主子姑娘孫嬉的脾氣,自己更不可能找回公道。一時間委屈得淚眼朦朧,恨不能當即死過去。


    宋鑫又不是瞎子,迎春的反應他都看在眼裏。說起來這迎春雖是奴婢,樣貌竟是不比孫嬉差的,而且行為舉止得體得宜,若不是她穿著一身女使的衣裳,識以為她是誰家的碧玉都是有人信的。二人分開後離得也並不是太遠,宋鑫似乎還能聞見迎春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還有她的唇,好軟。


    想到這裏,宋鑫的腦子徒然就像被水煮滾了似的,整個腦子都是熱呼呼的。好在他已走上仕途,學了幾分自製力。先是左右看了看,好在這裏是角落,又是在假山後,沒人看見之後的意外,否則他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而且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要是讓孫嬉知道他與她的女使有了親近,他怎麽對得起她?


    “這是個意外,迎春姑娘忘了吧。”


    這突然冷漠下來的腔調是怎麽回事?是已經冷靜過了,在警告她不能有非分之想嗎?


    迎春心裏寒得透透的,雖然對姑爺不敢有非分之想,但見他如此絕情,還得覺得很委屈,“姑爺寬心,奴婢識得自己的身分,不敢越了規矩去。”


    似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宋鑫深吸了口氣,單手束後,端起了架式,“你姑娘讓你來找我到底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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