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明誇實貶的話又將蘇懷良小小年紀就目中無人的囂張跋扈暴露無疑,他的稟性教育不得不記人側目了。老太太悄悄瞥了一眼蘇瑜,然後又瞪了一眼蘇懷禮,似在埋怨他拆自家兄弟的台,然後想緩和一下廳中尷尬的氛圍,言道:“你這孩子竟是瞎說,良哥兒往後走什麽路哪裏能輪到她一個作妾的作主?”


    說完,又將目光擱到蘇宗明身上,“先前鬧了一回,讓你好好懲治,怎的還是如此沒規矩?老二媳婦你也是,你是二房的當家主母,怎麽還能容許一個賤妾說如此不當之言?這可是你的過失。”


    陳氏真想跪地大喊冤枉,她本要看笑話的,怎麽老太太話峰一扭還是直接栽在她頭上了?她隻能訕訕言道:“婆母說得是,是兒媳的錯,回去定好好教訓張姨娘,定不叫她再胡亂插手管教孩子們的事。”


    而蘇懷良聽到陳氏要教訓他阿娘,頓時脾氣就上了頭,“你憑什麽要教訓我阿娘,你果然是蛇蠍心腸的壞人。”


    此言一出,從人皆大驚失色!


    首先,蘇懷良竟敢稱呼張姨娘喊阿娘,當年蘇懷禮也那麽得寵,但也隻能喊文姨娘一聲‘姨娘’,蘇懷良卻喊阿娘,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他敢喊出口就是有人縱容的結果。那麽在二房有誰縱容呢?陳氏肯定是不願意的,那麽縱容之人也就隻有蘇宗明無疑了。


    “這話是誰教你的?”老太太眉毛擠成了一條線,拉過蘇懷良問。


    蘇懷良見著祖母拉下了臉,自己也不高興了,正要作聲,蘇宗明搶在他前麵,“阿娘息怒,都是兒子教子不無方,是兒子的不是,今日家宴,切莫讓皇後娘娘掃了興致。”


    老太太質問蘇懷良,其實就是想做給蘇瑜看的,讓她知道自己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是啊,這些家事等得空再處置吧,而且良哥兒還小,好好教養來得及。”楊氏起身打起了圓場,“走吧,外頭的席麵肯定都攤好了,想來公主殿下都該餓了吧。”


    楊氏伸手去牽昭姐兒,昭姐兒沒有拒絕。


    楊氏又示意蘇懷毅和於希梵過來陪著昭姐兒,這才讓現場的氛圍又活絡了些。


    若大的圓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鬆花魚,八寶金珍羹,香乳桂花烙,什錦桃花雞……等等,等等,不至於太素也不至於太葷,一看就是楊氏精心準備的。


    昭姐兒挨著於希梵和蘇懷毅坐,兩個舅舅很快就將她麵前的小碗堆滿了。


    袁嬤嬤擔心公主殿下用多了積食,走過去到兩位小公子身邊輕輕提醒。


    蘇瑜喝了一口湯問於希梵去了哪些地方。


    於希梵說:“今年上半年都在河北,下半年在河南,每到一個地方之前,我都會先看看當地的人文異誌,希望能更好的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習俗。”


    其實在說起在外遊曆之事,於希梵的見識可以說個幾天幾夜,隻是他已經成人了,知道有些話點到即止。


    “梵哥兒翻了年也就不打算再出門遊曆了,準備考明年三月的春闈,若能金榜題名,朝廷就又就一棟梁啦。”蘇宗耀毫不吝嗇自己對這個繼子的喜愛,甚至將他明年三月準備考春闈的事都說了出來,也有讓蘇瑜關注的意思。


    於希梵很感謝繼父對他的提攜,但他現在年輕氣盛,還是不想靠旁人走上仕途,想看看自己的真本事,但又不能明著拒絕繼父的好意,隻能委婉的言道:“兒子功課還需努力,也希望不會讓父親失望。”


    一直看著大房活躍的蘇懷禮心裏很不服氣,一個繼子,得瑟什麽?“梵弟也十八了,親事可定下啦?”


    這話老太太能插上幾句,說:“年前你大伯母正和我商議此事呢,就是想著等天氣暖和了,將城外花場培養的花花草草多搬些進府,然後好好準備一場春宴,請些貴女們過府來賞花呢。”


    楊氏聞言,瞧見於希梵臉色微紅,偏過頭就對蘇瑜說,“屆時若是娘娘有空,可回來替梵哥兒掌掌眼。”


    既是要辦花宴,那就是楊氏心裏也沒有個中意的人選,蘇瑜說:“我自然也是希望梵弟得個賢妻的。”


    聽著皇後娘娘說‘梵弟’兩個字時聲音溫和,不帶任何一絲異常情緒,於希梵內心還是很感動的。這些年雖然繼父待他如親生,但他始終都知道自己是個繼子,不可逾越半分規矩。他也知道阿娘的不容易,特別是家裏的嫡長女還是個身份貴不可言之人,她處事亦是小心謹慎,就怕落了什麽錯處讓人看笑話。


    此時皇後娘娘喊他梵弟,這無非是一種認可的表現。


    ……


    這頓家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才結束。


    蘇瑜在離開蘇府時與楊氏並排走著,她想到今日在席麵上二房的氛圍不對,又想起了蘇玫。


    “二房的那個姨娘是個不安分的,用手段將蘇玫這事捅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是我給陳氏出了個主意,讓蘇玫將自己手裏的置業全都偷摸賣了,揣著銀子離開京城,她如今這樣子到哪裏不能過活?所以早在近兩個月前,她就離開京城了。如今在哪裏安家,也隻怕隻有陳氏和二老爺才知道。”


    如此一來,算是躲過沈重德的滋擾了。


    想到蘇玫那些年為了要個孩子受盡苦楚,這一世到頭來居然懷了沈重德的骨肉。她在感歎命運的捉弄同時,又不得不感歎命運的滑稽和可笑。


    “也虧得你出了個主意,不然等到蘇玫那孩子一落地,蘇家的臉麵還不得被人撕掉一層皮?”


    “老太太也是擔心這個,所以當時氣得不輕。”轉過廊角,楊氏繼續說:“後來因為這事二老爺狠狠打了張姨娘板子,可你今日也瞧見了,良哥兒敢當著老太太的沒大沒小,足見在家裏是怎麽讓人溺著的。陳氏大抵也有心管的,誰知她親自替二老爺尋摸的這個妾氏卻是個難歸於的主兒,母子倆都讓二老爺給寵著,她哪裏能管得住?”


    蘇瑜也是看出來了,不止蘇宗明寵,老太太也護著呢,這才是陳氏不好下狠手管的緣故吧。


    “對了,不知道娘娘知不知道……黃國公府那邊的情況?”


    家裏這些瑣事不值得楊氏專門進宮去說嘴,但蘇瑜出宮了,且就在眼巴前,她還是得說說的。


    那日在芙蓉樓她已聽霍靜芳提過了。


    聽著蘇瑜微微一聲歎息,楊氏則清楚她是知道了。


    “那日憐姐兒讓花喜回來報信,正巧碰到二房玫姐兒的事發作,撞到一塊兒,老太太動了好大的怒。對於黃國公府那邊的做法大老爺雖然選擇了沉默,但我知道他心裏肯定還是惦記著玫姐兒的,他悄悄派人去打探過玫姐兒所在的那個莊子,的確是很貧脊一地,一年到頭也收成不了幾兩銀子,守著那裏的莊戶也都是偷奸耍滑的,我便做主在年下的時候給玫姐兒送了五百兩銀子過去,大老爺知道後臉上的笑才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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